又过了整整两天,除了与疏澜和小眠子一起吃早餐,严匀匀几乎没再离开过暂住的小院。而且早餐后,疏澜和小眠子都像有什么事忙似的不见人影,只是每到用餐或者夜幕彻底垂落之前,都会遣人来向她问好,嘱咐她好好用膳,好好休息。
前日小眠子突然的发作,不仅让院中的少年小奴言行举止更加小心谨慎,却也真的吓到了她。令对这个阶级时代不曾感同身受的她,忽然有了直白的了悟。而且小眠子言下之意,她不过是个小小的一个玩笑,真要发作起来,疏澜的气势应是远在她之上。
一时间,严匀匀深感迷茫,实在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点,来客观考虑和疏澜与小眠子相交的问题,也开始不想与她们频繁会面了。奈何她被暂夺了自由,除了这个县衙驿馆哪儿都不能去,周围又没有一个可以与她进行心灵交流的人,无所事事,仍然只有将小眠子送来的书打发时间。
她自是不知道,每晚在荷池的尽头,总会有一蓝一黑两个身影负手站在木桥中央,意味高深的望向她窗前的剪影,间或说一些即使她能听见,也听不懂的话。
寒月低垂,淡淡的覆在一片黑色夜空里,无力照亮大地,唯独将它的周围染成了白灰。落在树影池畔,被地上的灯笼一压,碾碎融合,再不剩一丝自己的光亮了。
疏澜墨黑的眸中跳动着一丝微光,望着池畔窗下的如画玉人,忽有所感,笑叹:“寒夜孤月难独明,窗畔玉人古韵深。”
岂料小眠子立即了接下去:“天下皆是冷月夜,玉人岂敢再留情?”
此话说得既模糊又直白,机敏如疏澜,自是听懂了。不过天冷人静,她倒也没了与她追究的心思,而是道:“没想到那个屠妇……这世上还有这等愿意为了另外一个毫无关系之人而付出所有的女子,倒是有些开了本殿的眼界,你既然辛苦安排了这许多,明日便让匀匀见见那人吧。”
小眠子惯于情绪深藏的杏眸陡生氤氲,忽然化作了池中的水,平寂肃静如初,却难掩那偶尔坠入其中的月光,星星闪闪。她恭恭敬敬的弯腰一拜:“谢殿下成全。”
对于这个举动,疏澜似笑非笑的望向他:“谢本殿成全匀匀,还是成全你?”
小眠子道:“既不是成全奴婢,也不是成全匀匀,而是成全那个呆傻却赤诚的屠妇。”
这样的答话换来疏澜挥袖一哼,算是懒得再与她计较。小眠子看到荷池对面灯烛已灭,维持着低眉顺眼,诚恳的请道:“殿下,夜已深,您该休息了。”
疏澜朝她伸出了手。
这是一个很久没再出现过的动作,以至于……小眠子茫然的杵了一下,直到那双精致的凤眸中微露不耐,她立即恍然回神扶上去。
小眠子的手背之上稳稳托着疏澜的手臂,凉薄的触感一时刺激了她,许多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打来,不由就是一笑:“殿下今日累了?”
她本想说犯孩子气,但想到说出来身旁这人只怕立即就要翻脸,便又换了个合适些的问法。
天生的尊贵身份,早就让疏澜习惯了走在众人前头,此时她也与小眠子错了半个手臂的距离。而且小眠子很识趣的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疏澜淡淡道:“今天见了几个人,始终没有一个合我心意的,倦了,便想让你伺候我走一程。”
她的确有些倦了,竟像在那个不懂尊卑称呼的严匀匀面前一样,与她直接以“你我”相称。那是从两人十岁开始,便互相划下的界线吧……
小眠子可有可无的答道:“谢殿下给予奴婢这样的殊荣。”
幽深的长夜中,只有她们两人相伴独行。这样的情景,好似一直刻写在两人脑海深处,又好似遥远得出离了记忆。
疏澜冷冷一讽:“你还好意思自称奴婢么?这些天上蹿下跳做的事情,哪件是经过我这个主子同意的?小眠子你——”
她话未说完,小眠子立即嘴快的接了过去,而且自发收拾干净了以前那些故作的畏惧,更多的是好笑:“你真是越发大胆了。奴婢知道的,殿下。”
疏澜就势在她手背上重重一拍,以示威严,接着仍将自己的手掌心覆了上去。
小眠子低着头微微撇嘴,索性将话说透彻了,无奈道:“奴婢是殿下的侍女,犹如殿下的镜子,一定是您最近言行举止有异,奴婢才会跟着做出偏常之事,或许,回到皇都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