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事来得太过突然,可以说打了云初微一个措手不及。
“三姑姐,你今日先回去吧,等改天有空了,我再请你过来坐坐。”
苏以柔也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点点头,“那你一个人要当心点。”
“我知道。”让人送走了苏以柔,云初微随便拾掇拾掇就要出门。
“夫人。”瞧见云初微行色匆匆,迎面而来的韩大姑姑被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云初微一边摇头一边往前走,“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赶紧的,去外面让门房备车,我要出去。”
韩大姑姑不敢再多问,急急忙忙吩咐下去。
“微微。”
即将踏出府门的时候,后边传来苏晏的声音。
“九爷?”
“你去哪?”他缓步而来,见她脸色不好,蹙了蹙眉。
“公主出事了,我必须去看看。”
苏晏眉头皱得更深,“那你去吧!”
云初微转回头,想起了什么,又道:“九爷,你能否让人帮我查一查公主的马车为何会突然受惊?”
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只是巧合,云初微的第一个猜测就是赫连双今日在宴会上说的那番话得罪了人,当时是在国公府,自然不敢有人作妖,但出了国公府就不一样了,那些富有心机的人有的是手段让她不好过。“九爷,最好从今天来赴宴的那些人头上查一查。”
苏晏颔首,“好。”
见她实在急,苏晏没敢再耽搁她时间,催促道:“快些去吧!”
云初微迈开步子,匆匆忙忙朝外走去。
马车已经备好,赶车的是萧忌,云初微有些意外,“怎么是你,车夫呢?”
萧忌道:“九爷放心不下,让属下来送送夫人。”
“也好。”云初微挑帘走了上去,谁知道暗中谋害赫连双的人会不会也留了一手等着自己,有萧忌在,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到吴家的时候,看到丫鬟婆子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尤其是赫连双身边的聂嬷嬷,眼睛早就哭肿了。
云初微往前挪了几步,不断有丫鬟端着一盆盆血水从里面走出,赫连双的痛喊声隐约传来。
“聂嬷嬷,怎么样了?”
“夫人。”聂嬷嬷躬身行了一礼,哽咽道:“公主她不大好。”
云初微握紧拳,“我进去看看。”
“夫人!”聂嬷嬷大惊失色,拦住她,“里面血腥污秽,您身份尊贵,还是别进去了。”
云初微坚决道:“同样都是妇人,有什么进得进不得的?更何况公主是我朋友,这种时候我进去看看她,说几句好听的宽慰宽慰她,或许能让她心态转好些,嬷嬷就别拦我了吧,你该知道,公主的情况不容乐观。”
听到“不容乐观”四个字,聂嬷嬷伸出来阻拦云初微的那只手到底是无力垂了下去,再没多说一个字。
云初微径直走进产房。
才挑开帘栊就嗅到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里面六个稳婆全都伺候在赫连双身边,赫连双满头大汗,疼得直咬牙,实在忍不住又痛呼出来。
“公主。”云初微三两步走过去。
“微微?”赫连双神智涣散,她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用光,快支撑不住了。
“没事的公主。”云初微眼睛一红,坐在床头握住她冰凉的手,“你一定要撑住,等孩子顺利产下就好了。”
“微微,你骗我。”赫连双看着她,很努力笑出来,眼泪却从眼角滑落,“你说过不痛的,可我现在,痛得连说话都费劲儿。”
云初微也勉强扯出笑容来,“傻瓜,咱们当娘的,痛这一关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宝宝,一想到那小不点会从巴掌大就陪在自己身边,看着他见天长,等长到一两岁,饿了困了,就会拉着你的衣袖叫娘,咱们再痛,都是值得的。”
赫连双看着云初微,从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见到了为人母的满足和幸福,她很羡慕,也很想像云初微说的那样咬牙坚持,可是她身子娇弱,之前马车翻倒的时候就折腾了一番,回来更是全身断骨一样的痛。
赫连双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消失,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微微,你能答应我件事儿吗?”她声音很微弱,云初微几乎是贴近耳朵才听到的。
“什么?”
“如果我没能坚持到最后,来世,咱们还做姐妹,好不好?”
“你说什么胡话呢?”云初微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其实她何尝没感觉出来,赫连双的气息已经很虚弱了,这与她当初顺产的时候不同,还没足月被撞了身子本来就是很危险的,更何况当时连马车都翻了,以赫连双的体质,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痛我不怕。”赫连双摇摇头,“可是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一点一点消失的力气和温度,也没办法撑住越来越沉重的眼皮,我想,我大抵是半只脚已经踩进棺材了。”
“公主,你不会有事的,你听我说。”云初微紧紧握住她的手,尽量把自己的体温传到她身上,“有个秘密,我瞒你很久了,倘若你答应我一定会坚持下去,我便说给你听。”
赫连双点点头,“嗯,你说。”
云初微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其实皇后娘娘没有死,她就在皇宫里,只不过,暂时还不能与你们相认。”
赫连双猛地瞪大眼,“你说什么?”
云初微直起身子,神情坚定,“绝无虚言。”
“母后……”赫连双眼里再一次泪花闪烁,也知道云初微的这个秘密太过骇人,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怕被人听了去,只是一直喊着“母后”二字。
云初微对她点点头,“要说这世上谁能给你任何人都给不了的支持和力量,那个人非你生母莫属。所以,为了以后,为了所有人都能好,不管多痛,不管多累,公主你一定要咬牙坚持,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赫连双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像是潜能力被突然激发了一样,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道,在稳婆让用力的时候汇聚了那股潜在力量,一鼓作气使出来。
“出来了!”稳婆接住那个早产儿,惊喜地道。
“太好了。”云初微含泪笑,“公主,你做到了。”
赫连双脸上已经全无血色,弱声道:“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稳婆小心翼翼地洗了身子抱过来。
才八个月大的宝宝,根本比不得足月的,太小了,连看着都觉得心疼,哭的声音更是与足月的孩子没法儿比。
“是个小郡主。”稳婆道。
赫连双欣慰地笑了笑,然后看向云初微,“微微,我想睡会儿。”
“好,你睡吧!”
云初微松开她的手,站起身给她盖上绒毯。
本该先把产房清理干净的,可是赫连双的情况太危险了,一旦挪动,必定会出事儿,还是让她先睡上一觉补充补充体力再说。
“双儿,双儿!”外面传来驸马吴勇焦急的声音,也不顾聂嬷嬷和丫鬟们的阻拦,直接就冲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从皇宫里赶来的医婆。
“吴二哥。”云初微一看,全明白了,难怪她来的时候驸马不在,原来是亲自去皇宫里请医婆了。
“双儿她怎么了?”吴勇赤红着眼,视线落在产床上,一个箭步冲过去,见赫连双安静地躺着,脸色白到几近透明,他险些就崩溃了,“双儿,双儿你别吓我。”
“吴二哥,公主她很好。”云初微将他拉起来,“只是生产过后体力不支暂时睡过去而已,咱们别打扰她,有什么话外头说。”
吴勇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初微,“双儿真的没事吗?”
“我没骗你。”云初微笑道:“再说,这种事也骗不了你。”
说完,示意医婆过去看,医婆马上给赫连双把脉,尔后喜道:“驸马爷请放大宽心,公主脉息还在,只是有些虚弱,让她安静歇会儿。”
听到医婆的话,吴勇才算是大松了一口气,跟着云初微来到外间。
“吴二哥,你们今天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云初微焦急地问。
吴勇深深皱起眉头,“当时我和双儿坐在马车里,不知怎么的,前面突然响起了鞭炮声,我们的马儿受了惊,发疯似的狂奔起来,车夫被甩下去,我尽量护住双儿,可还是抵不住那匹疯马的速度,最后撞到了墙上,马车翻了。然后我就看到双儿流血,急忙将她送回来,聂嬷嬷说她会去请稳婆,让我去皇宫请旨把医婆带出来,所以我才会走开的。”
“吴二哥的意思是,那鞭炮声是突然响起来的?”
“对。”吴勇很肯定地道:“我敢肯定,并没有哪家铺子开业或者是办别的事需要放鞭炮,可偏偏,我们的马车一过去就响起了鞭炮声,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云初微陷入沉思,要说最有可能谋害赫连双以及她肚子里孩子的人,只能是萧皇贵妃,可那个人不是被禁足了吗?她手再长,总不能越过东宫那位直接伸向赫连双吧?“你们就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可疑的人?”吴勇蹙眉,抓了抓脑袋,“没有。”他当时心里眼里都是双儿,尤其是看到血,整个人方寸大乱,哪里顾得上去看其他不相干的人。
“好,我知道了。”云初微点点头,又出言宽慰他,“公主和小郡主都安好,吴二哥不要太担心了,只是,这孩子是早产,体质可能会比较弱,一定要仔细妥帖地养着,否则……”否则容易早夭。
这些话,她不说完吴勇也能听懂,以前在杏花村的时候,他们就见过早产的孩子,因为那家人家境贫寒,给不起那孩子更好的将养条件,最后就这么没了。
“我知道了。”吴勇抬起头来,眼珠上面血丝未退,“谢谢你,云妹妹。”
“不客气。”云初微道:“这都是我该做的。”
吴勇了解云初微,一旦是她上心的人,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置对方于不顾,自从骆家被灭族之后,双儿每每因为生母的死而食不下咽郁结于心,这些他都知道的,若非念着肚子里的孩子,她甚至很可能早就想不开了,而今日更甚,把双儿抱回来的时候,他从她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绝望和涣散,去皇宫这一路上,他的心都是悬在嗓子眼的,特别害怕自己一回来,看到的便只剩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可现在,云初微却告诉她,孩子和双儿都好好的,他明白,这是因为云初微及时赶到并用自己的办法劝解了双儿才让她没有放弃生的希望。
“微微,我能不能再求你件事?”
“吴二哥有事就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什么求不求的,咱们是兄妹,说‘求’这个字眼岂不生分了?”
“我希望今天你都能陪着双儿,能劝的,我很早就劝过她,大概是我嘴笨,找不到什么办法讨她欢心,可是你不一样,你是女儿家,你与她在一处,总有些话比我方便说,我相信她醒来见到你,心情会好很多。”
云初微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谢谢。”
云初微正想开口,就见聂嬷嬷急匆匆进来,“夫人,驸马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来了。”
吴勇一下子站起来,抹了把脸,“唤上下人们,跟我一起去外面迎接。”
云初微坐着不动,赫连缙险些要了九爷一条命,虽然今天是他妹妹出事,可她完全没办法从那件事里面释怀,给他跪地行礼什么的,她大可以以自己刚出月子身子还未恢复完全为借口免了。
吴勇转过身来看了云初微一眼。
云初微淡淡道:“吴二哥,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进去陪陪公主。”
吴勇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去,却也不想为难她,点点头,“好。”带着下人去外头迎接。
不多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是聂嬷嬷领着许菡过来了。赫连缙不便来内院,只得与吴勇留在外院说话。
“微妹妹。”一进门,许菡双眼就含了泪,上前仔细看了看睡过去的赫连双一眼,压低声音,“之前在国公府都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出事了呢?”
云初微摇头,“我也不知道。”又问,“菡姐姐可让太子殿下去查了?”
许菡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太子殿下已经派出人手加紧查找真凶了,对了,双儿她现今如何?”
“嘘——”云初微示意她外间说话。
两人又挪了出来。
云初微给许菡倒了杯茶,“早产了,好在母女平安,算是渡过了一大劫。”
许菡后怕地抚着胸脯,“这事儿最先传到御乾宫,父皇知道以后雷霆大怒,险些砸了御书房,急急忙忙让驸马把医婆给带回来,父皇自己来不了,又让人去东宫通知,我和太子这才赶了过来,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双儿都已经生下来了。”
“总而言之,能赶过来就好。”
皇宫云初微去过,御乾宫到东宫有些距离,传话的宫人就算是坐着轿子过去也得好大一会儿,而太子和太子妃同时出宫,仪程一道接一道,一时半会儿是根本赶不及的。
“微妹妹,你觉得会是谁对双儿下手?”许菡紧张起来,她今天去了国公府,回过头一想,最有可能就是双儿那时候说的话得罪了席上某些小肚鸡肠的女人,回过头来报复了。
云初微猜测道:“会不会是公主今日在宴席上的那一番话得罪了人?”
不得不说,许菡与云初微的直觉都很准。
——
国公府。
苏晏目光落在宾客名单上,眉目间凝了青霜,冷峻得可怕,问单膝跪在地上的魏延,“司璟那边怎么说?”
赫连双出事的地方碰巧与寻芳院相近,而如今的寻芳院,算是“头牌”娇娇美人司璟的地盘,那一带司璟埋伏的人不少,要想在短时间内查个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人,也不难。
“回九爷,让人在街上放鞭炮的是一位姓梁的姑娘。”
“是叫梁冰燕吗?”
“是。”
苏晏目光落在宾客名单“梁冰燕”三个字上,手指无规则地敲了敲书案,“背景呢?”
魏延道:“梁家在京城没什么名气,梁冰燕的父亲如今在工部挂职,而他这个职位,是以萧皇贵妃的面子换来的。”
“哦?”
“萧皇贵妃是梁父的表姐,听说梁冰燕平日里没少仗着她这位表姑母的背景欺负旁人,最重要的是……”
“什么?”
魏延顿了一下,“梁冰燕心悦主子,这在他们家那一带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某回太夫人去郡王府赴宴的时候,恰巧梁家人也在,梁冰燕的母亲就有意把女儿嫁来国公府为妾,只是后来被太夫人婉拒了。”
苏晏恍然,眼底已然是冷凝一片,“与内廷联系,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