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是她一力支持裴韵菘从河东到惠康,她以为事情不会艰难。
想起还在狱中的二哥,裴蕴秀擦干眼泪,不管如何,要送大哥回河东安葬,还要救出二哥保住一命,至于韵崧……
她现在顾不上也不想顾了。
裴蕴秀在抵达傅家前,拿出镜子细细整理仪容,用粉扑一扑眼眶,看不出哭过的样子,这才微微松口气。
回了傅家,一进门才知道侄子裴容与裴锋连夜赶到了惠康,惊喜之下,她连忙去见二人。
见到两位侄子,就见他们形容消瘦,面带悲戚,见到她就上前见礼。
裴蕴秀哽咽的开口,“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一路上辛苦了。”
这么短的时间赶惠康,只怕是日夜兼程,对于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而言,这样辛苦很少能受得住。
“姑姑,三叔要留守河东不能前来,我与阿弟来惠康一是想要接阿父回河东安葬,二是要救二叔出狱。”裴容开口说道。
裴蕴秀听着裴容话中一句也没提及裴韵菘,就算是她恼了这个侄女,此时也有些为她担忧。
“此事姑姑正在想办法,但是眼下有些困难。”裴蕴秀无奈的说道。
裴锋担心自己的父亲,他与堂兄千里迢迢来到惠康,主要还是想要把父亲救出囹圄。
“姑姑,我阿父的事情到底如何?”裴锋忙问道。
裴蕴秀把事情简单地一说,满脸无奈的开口,“现在主要还是定北王夫妻不肯撤诉状,再加上陛下对裴家不满已久,只怕要借着事情发难。”
他们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与他们之前接到的消息不符,怎么个好像一下子事情就变得这样严重了?
裴容与裴锋对视一眼,俩人同时沉默下来。
他们在河东一直养尊处优,自打出生起,在河东他们裴家便一家独大,族中子弟的日子十分悠闲,他们长这么大都没遇上过这种事情,不免有些慌了手脚。
裴蕴秀望着俩侄子的神色,心中也有些发沉,想起惠康声名颇显的惠康四公子,且不说郑桓与元朔的优秀,便是钟湛与郗峤如今也在奋起直追。
可是再看看裴家的子弟,在河东太平日子过久了,个顶个的养成了纨绔,遇到大事竟是丝毫主意也没有。
明明以前她回河东时,并不觉得侄子们有什么不妥当,现在回想起来才猛然发现,以前在河东安稳无忧,富贵乡里自然底气足。
真遇到事情了,现在就能发现短处。
裴蕴秀强稳住心绪,看着俩侄子说道:“现在形势严峻,我们必须要做出选择。而且,这里面还涉及当年裴家泄露城防图一事,此事可大可小,二哥困于牢狱,三哥远在河东,你们两个要拿个主意出来。”
裴容闻言立刻说道:“姑姑,城防图的事情我们丝毫不知,这怎么回事?”
裴锋也皱起眉头,“是啊,姑姑,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们怎么会知道,这要拿主意怎么拿?只要能救出阿父,做什么都可以。”
裴容却皱眉说道:“阿弟,二叔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还是先送我阿父回乡安葬要紧。”
裴锋闻言就不高兴了,“阿兄你这是何意?来之前我们可是商量好了,我阿父是一定要救出来的。”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惠康的形势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当然是要一件一件的来。”
俩侄子为了各自的父亲吵得不可开交,裴蕴秀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外敌还没退,自己先内讧了。
“住嘴!”裴蕴秀大怒,“看看你们现在是什么样子,我以为你们来惠康为了家族的事情能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可是看看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裴容面带不悦,裴锋也有些不服气。
这些年大伯在惠康以吸食五石散为乐,族中的事情多是自己父亲与三叔处置,裴容这个堂兄更是在他们这些弟弟跟前趾高气昂,现在大伯人已经死了,当然是活着的人更重要不是吗?
裴蕴秀只觉得一地鸡毛,还以为俩侄子来惠康后能替自己分忧,如今看来不给自己惹祸已经是奢望了。
裴蕴秀将二人训斥一顿后让他们安顿下来,这才回了后院,让人去打听丈夫回来没有。
还没回来。
这两日上朝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回来丈夫的脸色都十分难看,这次为了裴家的事情,裴蕴秀还得想想怎么能让他松口帮忙。
她四处奔波,简直是心交力瘁。
裴蕴秀还在为了裴家的事情殚精竭虑,另一边下了朝的众人脸色也不好看。
傅行空脚步匆匆追上蔡尚的脚步,“蔡大人,留步。”
蔡尚与傅行空同级,俩人都在尚书省下做官,一个是度支尚书,一个是左民尚书,但是平常往来也不是很多。
“傅大人。”蔡尚拱拱手看着来人。
傅行空挤出一个笑容,“一起喝一杯?”
蔡尚摇摇头,“家中还有些事情,族人今日抵达惠康,我得回去看看。”
蔡尚这话半真半假,主要是他现在不太想跟傅家扯上关系。
他虽然极力反对科举,在朝堂上蹦得厉害,但是跟傅家还是不一样的,傅家跟帝后可是关系十分微妙。
傅行空岂能听不出这话的敷衍之意,心中有些恼怒,但是面上却还得笑着说道:“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蔡大人总该有吧?”
蔡尚一听也就痛快的说道:“走。”
俩人出了宫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喝茶,酒是不能喝了,喝碗茶还行。
“蔡大人,今日朝堂上陛下的用意已经十分明显,科举一事事关重大,对于世家更是如此,你说对不对?”傅行空当然不赞同科举,长此以往,这就是断世家的前程。
蔡尚立刻说道:“这是当然,此事决不能成,想必傅大人与我政见相同,既是如此,怎么不见傅大人在朝堂上直言不讳?”
傅行空听着蔡尚这略带讥讽的话,叹口气说道:“蔡大人莫要取笑我,满惠康谁不知道顾皇后与我家的恩怨,我若是在朝堂上直言岂不是更激怒陛下?”
蔡尚闻言轻轻一笑,“傅大人找我到底何事?”
傅行空微抬眼皮看着蔡尚轻声说道:“裴家的事情,蔡大人是如何打算?”
蔡尚立刻换上一副忧伤的面容,“裴郡公病逝委实令人遗憾,只是本官也万万没想到裴家暗中做了那么多事情,别的且不说,只是城防图一事就令人震惊心痛,陛下雷霆大怒也是情有可原。”
这就是要踩死裴家力拒科举了。
蔡尚喝完茶就起身告辞,“家中确实还有事,傅大人我先走一步。”
傅行空看着蔡尚匆匆离开,脸色真是五彩缤呈,裴家……他怕是救不了了。
后宫里顾清仪正在与刚下朝回去的宋封禹说话,说的便是李夫人来的事情。
宋封禹听完后面色不好看,“裴家这是还不死心。”
“怎么能轻易放弃,裴蕴秀可比裴韵菘厉害,想必衡量厉害之后,为了保住裴家也会劝说傅行空支持科举一事。”顾清仪轻声说道。
“傅行空那老狐狸……”宋封禹冷笑一声。
“不止是裴济,还有牢中的裴宿呢,这一位可还活着,裴蕴秀肯定尽全力把他捞出来。”顾清仪看着宋封禹,“正好方便咱们开条件。”
现在这个敏感的时机,宋封禹不可能真的将裴家给连根拔起,若是这样做了,世家人人自危,肯定更会联起手来对抗皇帝。
所以,这种时候怎么讲条件才是最重要的,既能极大削弱裴家的力量,又能不引起世家反弹,还能给宋封禹刷一波厚道的光环。
宋封禹自然听懂了顾清仪的意思,他自己本身并不在乎这些,但是清清很在意,似乎很不愿意让他顶上个暴君的名头。
“所以你让李夫人给裴蕴秀传话,让她说服傅行空支持科举,届时你真的让裴济回河东安葬?”
“裴济已死,留在惠康不过是一具尸首,又有何用,倒不如用来收买人心。再说,我答应让裴济回河东安葬,可没松口放裴宿回去。”顾清仪笑着说道。
“自然不能放虎归山。”宋封禹道,“一旦裴宿回了河东与裴道联手,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纵然他不怕河东真的起兵反了,但是注定是劳民伤财的事情,又何必呢。
他不心疼河东裴,只是忧心河东百姓。
想到这里,宋封禹看着顾清仪,“你想让我与裴家做交易?”
顾清仪点头,“裴家的子嗣阴盛阳衰,大概聪慧都集中在女郎身上,裴家下一辈的儿郎没什么出色的子弟。”
裴道要在河东不能前来,但是绝对会让家中子弟来惠康救人。
这种没什么本事的二世祖,拿来分化离间谈条件自然是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