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没能引得皇叔出了冀州,反倒是搭上了两千精骑,邢深气的几欲吐血。
“大人,段氏鲜卑磨刀霍霍,之前潜入冀州腹地的人马被人截杀,这次必然是憋了一把火报仇雪恨。依属下看,不如把消息给段氏那边送去。”
邢深微微扬眉,“你的意思是?”
“大人想的没错,不管是段氏鲜卑还是匈奴人都是面和心不和,现在勉强联手不过是为了对付皇叔。现在皇叔不出冀州,大人您不能出手,只能让他们自己动手了。”
“你是想把通往范阳的路让开?”邢深微微蹙眉,这可不太好,万一这些胡人深入内地不肯走了怎么办?
到时候尾大不掉,还不是他头疼善后。
“大人,看他们河蚌相争,您渔翁得利就好。等他们分出胜负,想必也损耗的差不多了,届时您率兵把胡人残部拿下,那才是立了大功,必能封侯拜相更进一步。”
邢深深吸一口气,没错,他完全可以趁火打劫。只是时机要掌握好,不然引火烧身反而不妙。
至于王森部,有利用价值就留着,没有就派去范阳扰乱皇叔的计谋,皇叔出手把王森铲除了,自己还省心了。
“就这么办,先让王森坚守良乡,让胡人一路南下,所到之地略作抵挡就放行,让他们一路到范阳去。”邢深立刻下令,“另外,给定北王传信,让他襄助本刺史夹击皇叔余部。”
一桩一桩的事情吩咐下来,整个幽州的形势越发的混乱。
半空亮起一道火光,十几息才消失不见,皇叔负手凝视星空,沉默不语。
穆埠疾步而来,面带喜色,“主公,邢深果然上当了,要让胡人长驱直入范阳。”
“栾琸与蒙清什么时候到?”
“最快后日就能赶到,不会误了主公的大事。”穆埠立刻说道。
沉沉夜色中,穆埠看不清楚主公的容颜,唯有那双眼睛熠熠生辉,闪烁的光芒令人心惊胆颤。
“拓跋狄那边可有消息?”
“拓跋大都统将邢深的两千人全部拿下,战马就收获不菲,整顿兵马照您的命令后直接赶往良乡。”穆埠道。
“飞鸽传书给他,设好埋伏,等邢深让王森带人前往范阳时半路截杀。”
“是。”
“晋阳有来信吗?”
“顾女郎的信暂未收到,不过收到了董大成的信。”穆埠将信呈上,又拿了火把过来举着照亮。
皇叔拆开信借着火光查阅,看完信这才说道:“董大成要带着神火军来幽州。”
穆埠大喜,拓跋狄的神火军要去埋伏王森,范阳一旦跟诸胡交手,就怕邢深与贺润笙背后插刀。
若是董大成能带着神火军前来,这当然是好事。
有了董大成这支奇兵,打起邢深与贺润笙来自然是更有优势。
皇叔凝视着夜空,等这一仗打完,就能清净些日子了,邢深一倒,小皇帝没了依仗,也该老实了。
等到那时候,他就能去鹘州下聘,请婚期。
这么一想,皇叔冷厉的面容也缓和下来。
从前一年到头待在军中他从不觉得厌烦,甚至于觉得在军中比在惠康要自在多了。
但是现在却不这样想了,他很思念鹘州,思念在鹘州的那个人。
诗经中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曾不屑,世家闺秀,各式淑女见的多了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令人好逑的。
但是顾清仪不一样,美若娇花,艳如牡丹,没有那些闺秀完美虚假的面具罩在脸上,若是惹她不高兴了,她便能立时给自己出口气。
以前在他眼中这就叫睚眦必报,小肚鸡肠,但是现在想起来竟只觉得她性子耿直,恩怨两清,是个痛快的人。
皇叔这一笑,吓得穆埠浑身一颤,不知道主公又有什么奇谋对付贺润笙与邢深。
***
从董大成来信安排好鹘州的事情之后,顾清仪就让他带兵前往幽州支援皇叔,董大成一走,顾清仪就忙碌起来。
一来要监管着鹘州的运转等事务,二来也得帮着父兄就晋阳庠序的事情,还有粮草筹备等事情做些准备,最后就是并州的秋收了。
今年的秋收比去年要早一些,入秋之后就没下过雨,地里的庄稼缺了雨水就缩短了成长期,好像很快就成熟了。
菽这种植物,其实就是大家后世都知道的大豆,一旦是成熟后不赶紧收割,在高温下就会炸壳,豆荚炸开后,豆子就掉进地里,产量肯定会损失。
所以眼看着熟了,就立刻进入抢收,鹘州有过夏收的经历,殷启安排的很好,昼夜不停轮班收割。
虽然晚上抢收会耗费一些火把照亮,但是晚上没有白日阳光的照射凉快,反而效率比白日更高。
鹘州周遭的荒地基本上都开辟出来了,所以秋收的地亩更多。青壮下地收割,妇孺将大豆扔成一堆,用棍子敲打将豆粒击打下来,小孩子们就拿着铲子筐子装豆子再入仓。
秋收之后,鹘州的大厨房就整天不断火,源源不断的将消暑汤送往田间地头,举目望去热火朝天的秋收场景真的是令人心潮澎湃。
殷琰跟殷祯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他们是世家子弟,自幼饱读诗书,从没有去过田间地头劳作,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殷启短短几日就晒黑了,满头大汗的看这俩堂弟,“傻站着干什么,活干完了?”
殷祯捞了个在库房记录账册的活儿,不晒就是累手,还好一些。殷琰不如弟弟机灵,带着自家的部曲罗阳等人赶着牛车来回运送,脸上黑的跟堂兄有一比。
殷琰起初时很不情愿的,但是几日下来,却有了另外一种感受。
想想以前高屋广厦任他或坐或躺,捧一本书就能度一日时光,要是有人告诉他,有一日他会跟一群百姓在地里做农活,他一准把人一棍子打出去。
他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子,那些贫贱的邑户岂能跟他相比,以前打马游街,这些人见到他都要弯腰避让。
“阿兄,我现在忽然有些懂了。”殷琰看着堂兄意味深长的开口。
殷启:?
干两天活,怎么瞧着像是脑袋坏掉了?
“懂什么懂,别想找理由偷懒,没看到大家都忙着呢?”殷启一脸嫌弃的摆摆手,“我还有事,你赶紧的,别误事儿。”
殷琰:……
看着堂兄脚步匆匆离开的背影,殷祯过来拍拍自家阿兄的肩膀,“哥,我也走了。”
殷琰嘴角抽了抽,别以为他没看到弟弟在偷笑。
算了算了,还是先干活吧。
殷启不仅要管着坞堡的秋收,还要骑马去周遭十四县巡查秋收情况,好在沁源有居阳秋在,沁县有冯温茂,武乡有张虎,襄垣那边有梅高旻,这些都是老相识,他过去巡查能轻松很多。
潞城有燕溪,屯留的毛俊达,还有长子的曲文光虽不如前几位交情深厚倒也不错,最令人担心的便是黎城、平顺与壶关,所以殷启在那边就耽搁的时间长一些。
因为幽州战事正打得火热,更多的流民开始南下,逃难的流民,还有几郡的士族都要经过鹘州陉道。
如此一来,抢收之际,鹘州的安危也是重中之重,好在郝安手中有董将军留下的人马,居阳秋他们前往各县任职后,也训练了一批士兵出来还算是能唬人。
许方驻守壶关,手中人手不足,硬是从流民中挑选出一些有胆气的留下充作兵员,还厚着脸皮从郝安手中借走一人帮着练兵。
就在这个时候,匈奴南下攻打晋阳的消息忽然传来,让鹘州的殷启一下子紧张起来。
“殷长史,粮道被切断了,匈奴人急切的想要将晋阳城打下来,这里头肯定有猫腻。”郝安得了消息立刻找上殷启商议。
殷启刚从壶关赶回来就得了这么个糟糕的消息,脸色极为不好看,看着郝安问道:“晋阳若是无法攻克,匈奴人很有可能掉头攻打鹘州,郝校尉可能守住鹘州?”
郝安便道:“粮草虽然被切断,但是正值秋收,晋阳粮草肯定充足。且顾郡公在晋阳,晋阳必然能坚守,晋阳不失,鹘州便稳了。”
“可要是晋阳久攻不下,匈奴全力攻打鹘州呢?”殷启又问道,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鹘州的位置摆在这里,或早或晚,都会面对敌人。
郝安这次沉默的时间久一点才开口,“不好说,若是敌人只是分兵鹘州我有把握,但是若是全力攻打鹘州……”
郝安摇摇头,鹘州的兵力还是太少了。
殷启神色一凛,长叹一声,“阳邑与晋阳城掎角之势,若是阳邑能与晋阳攻守相合,匈奴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阳邑是谁在守城,千万要守住。”
郝安无法回答,他也不知道。
而此时,晋阳城内人心惶惶,谁能想到匈奴人居然毫无征兆的就直达晋阳城下,城中士族与百姓不免就想去当初赵王弃城而逃的事情,不知道这回顾刺史会怎么做,有的人家已经准备好再次逃亡的准备。
“身为刺史,自当守土一方,并州百姓百万人口,我等岂能退缩?”顾钧看着众人肃容开口,“还望诸君各尽其责,协助本官驱逐匈奴,固守晋阳,扬我大晋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