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二月四曰，农历戊寅年正月初八，立春。

今天是省直机关年节后上班的第一天，赵长风在业务部又呆了一天，到了下午，赵长风在资金管理中心交接手续上正式签下自己的名字，算是对省直机关事务管理局的生涯画上最后一个句点。

下班的时候，刘茂才把资金管理中心的全体副科级干部和业务部的全体成员都留下，说是要为资金管理中心的功臣赵长风处长摆送行酒。赵长风本来不想参加，但是有怕冷了刘茂才和资金管理中心的同事们的心，加之刘茂才又说局里几位头头脑脑他都邀请到了，晚上会一并出席，赵长风就更没有办法推辞。

送行酒就设在华风宾馆的餐厅里，刘茂才担任过华风宾馆的老总，自然会首选这里消费，这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整个华风餐厅的二楼都被刘茂才包下来了，只有一楼对外营业。

晚上可是大场面，除了资金管理中心中心二十多个副科级以上干部外，机关事务管理局的三巨头李恩华局长、白长钢局长和徐克猛局长，还有纪委常务副书记王书记、办公室陶主任、人事处王处长、财务处和房管处两位周处长都出现了，连审计科的左科长因为曾经是赵长风的同事兼领导，也有幸被刘茂才邀请过来了。

赵长风看了这场面就倒吸一口凉气，所有的头头脑脑加上同事，有三十多个人，减去中间个别不能喝酒的男女同志，赵长风至少还要面对三十个人的挑战，即使一个人和他碰一杯酒，他也要喝三十杯酒啊。更何况有些胡缠乱打的同志来个三碗不过岗，那么赵长风转一圈下来，岂不是要喝上个六七十杯。虽然说他对酒精没有反应，但是这样喝下去会不会出问题，谁知道呢？

果然，局面就像赵长风预料到的那样发展了。

李恩华代表机关事务管理局说了一通祝贺兼送行词之后，酒宴就开始了，一开头自然是李恩华、白长钢、徐克猛等三巨头先上阵。这三巨头还拿捏着身份，顾虑到赵长风的酒量，浅尝即止。后面几位处长对赵长风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个个都像比拼酒量大小一般，想着各种理由变着各种法子和赵长风碰杯——按照中原地区的规矩，不把客人喝倒，就不算把客人喝好——赵长风此时已经是商业厅的人了，自然是客人。

几位处长之后，就该着资金管理中心的那些正副科长们更是赤膊上阵，一个接着一个争相和赵长风碰杯，他们一个对赵长风表示真心的祝贺，毕竟赵长风接任业务部经理一年来，资金管理中心的福利翻了两番，从位居省机关事务管理局中游偏下跃居到最上游，连局机关炙手可热的人事处财务处都没有这样好的福利呢；另一方面，这些正副科长们对赵长风也感到嫉妒，比较赵长风才二十四五岁，就升任了副处长的领导岗位，怎么能不让他们心中有些不平衡呢？所以要发泄这些不平衡，就要用酒量来解决。

不知不觉之中，赵长风已经一斤多白酒下肚了，看着后面还有不到一半的人等着他过关，赵长风暗暗叫苦，看来今天真的要暴露他的真实酒量了。

就在这个时侯，蒋丽君和老张两位业务部的正副经理带着业务部的几位业务员提着几瓶瓶白酒站在赵长风的身后：“赵处长的酒我们业务部的人挡了！”于是又一团混战，业务部的人数虽少，但是业务线的人都是酒精考验的悍将，不说以一当三，以一挡二是没有问题的，一场混战之后，几乎两败俱伤，大家都有几分醉意。

刘茂才看差不多了，就去对李局长等三巨头商量下一步活动，李局长招手把赵长风叫过来，说下一步活动他们几个就不去了，有他们领导在，下面的同志很拘束，放不开的，总不能因为他们几个领导，就让大家玩得不尽兴吧？

“长风，改天我们几个单独陪你。”李局长说道。

李恩华、白长钢、徐克猛三巨头一走，场面就活跃多了，那些有几分醉意的科长们就嗷嗷叫着让刘茂才一条龙。刘茂才欣然应允，这本来就是他计划内的事情。

华风宾馆也有ktv，但是刘茂才却领着大家到金水路上的金碧辉煌，吃饭在华风宾馆还算是有档次，但是唱歌就必须要到金碧辉煌了，因为华风宾馆最大的包厢也就能坐二十来个人，可是现在却有三十多干部，只有金碧辉煌这种地方才有能容纳四十多人的超级大包厢。

赵长风还是第一次到金碧辉煌这种地方来唱歌，刚一进门就看到一群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孩子排成一排，站立在二楼大厅。赵长风就吓了一跳，拉着刘茂才到一边悄悄地说道：“刘主任，别的都可以，就这个不行。今天晚上只许唱歌喝酒，其他的消费项目一概不能要，否则我就不能奉陪下去了。”

刘茂才喝了不少酒，脑子倒还清醒，他嘻嘻地笑着对赵长风说道：“赵处长，何必大惊小怪呢？全国各地都是这样，大家都见怪不怪。”

见赵长风还阴沉着脸，刘茂才就说道：“好好好，今天纯唱歌，纯喝酒，别的项目不要。”

虽然没有其他消费项目，但是晚上还算热闹，大家互相飙歌、互相拼酒，赵长风即使没有醉意，也被这热烈的情绪带动起来了，拿着话筒吼了七八首歌。比起赵长风的智商和酒量来，赵长风的唱歌水平就很有杀伤力了，可是大家都喝了酒，也不觉得赵长风的独门暗器厉害，拼命地给赵长风鼓掌，让一向在歌唱方面非常自卑的赵长风忽然间有了感觉，觉得自己的歌喉或许可以和意大利的帕瓦罗蒂一拼高低。

一直闹到凌晨两点多，大家才意犹未尽的散去，这一晚给赵长风的感觉非常深刻，让他久久不能忘怀，最起码，在机关事务管理局这四年，他还是获得了大家的认可的。

第二天早上，赵长风起床后，感觉喉咙很疼，知道是昨天大规模杀伤武器使用过度的缘故，他打开家庭医药箱，翻找出一盒金嗓子喉片，含了一片到嘴里，喉咙才感觉滋润一点。

到了商业厅之后，金雨渊厅长和人事处的林煌处长亲自陪着赵长风到了企业处。企业处的干部们都已经接到了通知，知道今天新任副处长要过来，都早早的过来等候。林煌处长亲自宣读了商业厅关于赵长风同志出任企业处副处长的任命文件，金雨渊大讲了一通赵长风同志以前的光辉履历，很是赞扬了一番，这一切都向企业处的干部们传递一个信号，新任副处长赵长风来及绝对非同一般。那些消息灵通的人自然知道，赵长风和常务副省长赵强之间有着某种亲属关系，难怪金雨渊厅长会亲自过来为赵长风到企业处履新保驾护航。

和企业处的同志们见过面之后，金雨渊又把企业处目前主持工作的姚处长叫到办公室，当场传达了厅里对赵长风和姚处长之间关于企业处的工作的分工。其实之前姚处长这里金雨渊已经通过气了，但是他现在当着赵长风的面再说一遍，无非是为了证明他的郑重其事。

按照金雨渊的说法，其实也是赵长风的要求，就是姚处长继续主持企业处的全面工作，赵长风则专门负责中原天外天集团的专项整改工作。至于赵长风所需要的人手，可以从企业处各科室任意抽调。

出了厅长办公室，赵长风和姚处长又客气了一番。姚处长其实心中明白，名义上虽然是他主持企业处的全面工作，好像比赵长风规格高那么一些，那其实是因为赵长风没有想和他争这块权力。实际上来说，在企业处赵长风应该是老大，而他应该是辅助赵长风的才对。姚处长是老实人，但是并不代表他不是聪明人，以前崔处长在的时候别的副处长和崔处长相处不来，没多长时间都会被排挤走，偏偏姚处长就能安然无恙地在企业处留下来，为什么？无他，惟老实耳！姚处长就是一门心思的老实，不和别人争权夺利，牢记老实是福，才安安稳稳地在企业处副处长的位置上干了这么久。

赵长风的办公室就在崔处长的办公室对面，崔处长因为只是到党校去学习，并没有明确下文调离企业处，所以办公室还保留着。

姚处长陪着赵长风到了办公室，然后把企业处三个科的九个正副科长都召集过来，一一为赵长风做了介绍。赵长风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对科长们说道，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对中原天外天集团进行整改，所以需要挑选几个干部充实到企业处工作督察小组里来，常驻天外天集团中去。

那些科长都紧皱着眉头，生怕赵长风挑选中他们。中原天外天现在已经成了烂摊子。崔处长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被弄到党校去学习了，他们又怎么敢轻易淌中原天外天股份这潭浑水呢？虽然说上面把赵长风副处长派过来，一定是有所考虑，认为赵长风副处长足以解决中原天外天股份的问题，但是实际上效果如何？谁有能保证？看赵长风的年龄，不过二十四五岁，估计也就是靠着家里的后台关系才走到副处长这个岗位上的，怎么能有怎么本事？企业处这些科级干部们早就听说了春节前赵长风那一通胡搞，强令中原天外天股份有限公司的胡总监提了三个多亿的费用出来，一下子让中原天外天股份有限公司在一九九七年度的亏损额度突破九个多亿，这不是胡闹台吗？若不是赵强副省长是他的叔叔，谁会买他这份帐？

见大家目光躲躲闪闪，赵长风心中就有数，他笑着说道：“那好吧，大家既然都不愿意表态，那么我就先随便点一个将出来，暂时跟在我身边，负责替我协调一些事情。至于其他人选，等我熟悉了大家的情况之后，再做打算。”

说到这里，赵长风的目光扫向九个正副科级干部，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当赵长风的目光停留在某个干部的脸上时，那个干部心中就一直打鼓，祈祷赵长风千万不要选中他，赵长风想玩，最后选别人陪着玩，他可不是一个好的玩伴。

最后赵长风的目光落在郭鲁明的脸上，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郭鲁明说道：“我叫郭鲁明，是二科的副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