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长廊下,微风卷起绿萝藤条,茵茵植株将两人隔成两端,一时无声。
淼淼一想到卫泠被人炖成了鱼汤,便禁不住悲恸哀绝,泪水满溢,夺眶而出,在脸颊流下湿漉漉的泪痕。她没想过杨复会忽然出现,一时慌乱,想抬手捂住眼睛,奈何手里端着瓷盆,不舍得放下,唯有一壁哭一壁与他对视。
眼前一片模糊,她看不清杨复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立在原处,一动未动。
昨日杨廷留宿王府,杨复便过来探看他一回,未料想会见到如此一幕。他尚未走近,只见淼淼冲了出来,那一瞬间显得分外无助,她茫然地撞入他的视线,让他看到世间最奇异的光景。
杨廷眸深似海,满地珠子耀花了他的眼,他看着淼淼,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从堂屋内走出一人,杨廷停在几步外,“为何端走本王的汤?”再往前方一看,笑着打了声招呼,“四兄也来了。”
音落,四周安静得不像话,他这才察觉到不妥,来回将两人逡巡了一遍,“你们……”
莫不是拌嘴了,怎么四兄脸色如此难看?
他刚想问,便被一地白花花的珠子攫住视线,吃惊地问:“这些珍珠是哪儿来的?怎的随意扔在地上。”
饶是七王见多了珍惜古玩,也没见过恁多珍珠滚落一地。他粗略一看,色泽形状皆属上层,一颗便弥足珍贵。
淼淼听到身后脚步声,恍然回神,像被马蹄声惊动的兔子一般,转身便往另一边跑。
前头是王府大门,门口有仆从把守,需要王爷的吩咐才能出去。
“淼淼!”一道隐含怒气的声音喝住她。
她猛一哆嗦,硬生生转了方向。五桐阁万万不能回去了,她索性闷头往前跑,不管方向,直到停在一处海棠园外。
望着里头盛开的海棠花,她想也不想地闯了进去。庭内许久无人打理,地上生了不少杂草,院子西南角有一间小屋子,供人歇脚小憩。她气喘吁吁地推开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碗里鱼汤在她跑步时洒了不少,衣衫上都是油腻腻的汤汁,她却恍若未觉,将其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小桌上。
眼睛早就被风吹干了,她嗓音沙哑含着哭腔,“卫泠,你怎么会……”
卫泠自然没有回应,她越发伤心,呆呆地坐在条凳上,霎时间觉得无比孤寂。心被硬生生割裂成两瓣,视线再次被泪水模糊,都怪她,没有看好卫泠,竟然让他被人打了主意。
想到他差点被杨廷喝入腹中,淼淼一震,连带着对七王也恼恨起来。她一定要找到是谁杀了卫泠,替他报仇。
“对不起……”淼淼哽咽,悲伤得难以抑制,抱着那青釉瓷碗呜呜悲鸣。
再一想刚才被杨复看到了一切,她更加不知所措。他一定把她当成了怪物,否则口吻不会如此严厉。
思及此,她缩了缩身子,根本不敢出去,只祈祷外面的人永远不要找到这里,让她安安静静地躲着。
待哭够了,她吸了吸鼻子,拿袖子擦掉眼眶泪水,一双水目变得红红肿肿,像两颗核桃。外头听不见声音,应当无人,她想将卫泠拿到院内埋葬,是以捧着瓷碗偷偷摸摸地来到门外,确信没有人后,迅速地来到一颗海棠树下,徒手挖了个不大的坑,将卫泠的鱼身埋葬在其中。
盖上土壤,淼淼又拍了好几遍,然而动作越来越缓,末了直愣愣地盯着手下。
从小到大照顾她的卫泠,跟她相依为命的卫泠,虽然嘴巴很坏但心地善良的卫泠……她最亲的卫泠。以后再也听不到他叫自己“六水”了,淼淼差点又哭起来,但是远处传来人声,正往此处渐渐靠近,她连忙收回思绪,重新躲到那处小房子里。
这屋子简陋荒芜,年久失修,里头结了一层层的蛛网,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她就在此。
淼淼缩在桌子后面,不敢发出任何动静。那些人是谁,是四王指派的人吗?他们捉到她会如何处置?
过去许久,人声渐渐远去,院内一点动静也无。淼淼深深地埋在膝盖上,小小的身子在阴影中战战栗栗。
如今卫泠没了,还有谁保护她,给她出主意?她又该到哪儿去?
淼淼悲从中来,溢出小动物般的微弱呜咽,对自己愈发自责。从头到尾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到岸上,就不会引出接二连三的事,卫泠更不会死。是她害死了卫泠。
淼淼憎恨地锤了锤脑袋,“都怪你!”
都怪她喜欢上了杨复。本来就不属于她,她忤逆天理,只为成全自己的奢望,到头来却害了最亲近的人。
淼淼第一次对这份感情产生了怀疑,心生退缩之意。
夕阳西陲,室内光线愈发昏昧,残留的丁点儿余晖透过八卦窗,投在角落里的少女身上。
淼淼一天没有进食,肚子饿得咕噜咕噜,早就扛不住了。总在这儿待着也不是办法,她得想个法子出去,避开众人视线离开王府。
又等了一会儿,太阳彻底落山了。淼淼撑着木桌起身,长时间蹲坐在地,双腿早已麻木,她狠狠趔趄了下,脑袋撞在墙板上,发出咚地一声。她疼得捂紧额头,“呜……”
好疼啊。
缓了许久,双腿能走动之后,她才慢吞吞地挪到门边。先贴在门板上听外头动静,确信无声后,缓缓拉开紧闭的直棂门。府内燃起八角灯笼,微弱的光线投影在门口,她看清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