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不善于推辞,何况她本就饿了,被杨复这么一说,便不忸怩地坐在他右侧。磨磨蹭蹭地拿起筷子,不确定地询问:“王爷,那我吃了哦。”
杨复没有回答,应当是默认的意思,她放心下筷。
然而一眼望去,却没有她能吃的……青瓷绘兰草碗里浮着一条完整的清炖鲫鱼,色泽鲜美,其味清香。虽然不是一个品种,但好歹是同类,淼淼不好下口,是以只得转向下一道菜,醋溜鱼片,鳝丝羹,剥壳蒸蟹,最后一道居然是红焖鲤鱼……淼淼浑身一哆嗦,霎时没了胃口,“我……我不饿了。”
船上的食材只能在停靠码头时采买,新鲜食材多为水族海产一类,配菜也有,只是淼淼对着一桌子的同类,实在没法动筷。她默默向后退了退,不顾杨复睇来的目光,起身站到一边。
“不合胃口?”杨复问道。
淼淼摇摇头,很快又颔首,“我我我……不喜欢吃鱼。”
话虽如此,她却不能败坏了杨复吃饭的胃口,上前颤巍巍地给他盛了一碗鲫鱼汤,放到他跟前恭敬道:“王爷吃吧,不必管我。”
杨复亦不勉强,将一碟醋溜黄芽菜推到她跟前,“既然吃不惯鱼,那就把这个吃了。”
淼淼重新坐回板凳上,捧着面前的一碟菜,尽量不看满桌鱼鲜。可是眼睛不看,鼻子总会闻到的,她吃着黄芽菜味同嚼蜡,坐蓐针毡。
杨复淡淡地收回目光,唤乐山进屋。
乐山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他道:“将桌上的鱼肉海产都撤了,重新上几道家常菜,不得有荤腥。”
音落,淼淼抬起头不安地道:“王爷?”
乐山应下,命船上的伙计一道道撤菜,心中不无疑惑。这满桌的膳食好好的,连筷子都没动过,怎的就不吃了?
不多时伙计重新布菜,这回清淡得多了,再无鲫鱼鲤鱼一类。
可是淼淼心里愧疚,总觉得因为她才麻烦了杨复,为了回报王爷的恩情,她一口气吃了两碗饭,将肚子撑得圆滚滚的。
杨复毫无预兆地问:“为何不喜欢吃鱼?”
淼淼狠狠噎了一下,从碗里抬起小脑袋,飞快地思考,“因为我……我……”
她苦思冥想,毫无头绪。偏偏嘴角还沾着一个米粒,大抵是方才吃得急了,连自个儿都没发现。
杨复抬手拈去,拇指在她唇边婆娑,若有所思,“因为什么?”
从他靠近时淼淼便不敢动,直到他拇指沾着一粒米,淼淼脸颊红如云霞,几欲滴血。小丫鬟想也不想握住他手腕,低头舌头一勾,便将米粒卷入口中,“没有原因,就跟我喜欢王爷一样,不需要原因。”
柔软湿润的舌头舔在指腹,她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毛茸茸的脑袋,像是才出生的小动物。杨复眸色转深,不置一词。
回屋将床铺打理一番,淼淼躺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睁眼已然落日,天色昏昧,云蒸雾蔼。
没人叫她,杨复屋中燃着油灯,映出个影影绰绰的影子,似乎在看书。
淼淼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这时候杨复不需要有人伺候,她可以随意做自己的事。原本想去找卫泠的,但是一想到他白天生气的样子,她便却步了。
在门口踟蹰许久,远处来了个船上的伙计,对她悄悄传了句话:“这位娘子,那边有位客人叫我带句话给您。他说在甲板上等着您,请您尽快过去一趟。”
说着甩了甩巾栉,人就走了。
淼淼第一个想到的是卫泠,这船上她只认识他一个,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他真个有意思,自己不来找她,还要请一个伙计带话。淼淼摇头晃脑,并未起疑,按着伙计说的地方来到甲板。甲板上人不少,大都是有闲情逸致看落霞的,卫泠选的地方在最尽头,距离人群有些远。
她环顾四周,根本不见卫泠的影子,“不是说在等我吗?骗子。”
气呼呼地鼓起脸颊,淼淼打算再等一刻钟,若他还是不来,她就走了。
忽听身后有脚步声,踩在隔空的甲板上分外清晰。淼淼回头,下意识低呀一声,后退半步。
出乎意料地,来人不是卫泠,而是四王别院的碧如!
她脸上一道道血痕,伤口根本没见好,反而有愈加恶化的趋势,看着触目惊心。淼淼不禁疑惑,她上回根本没下这么重的手,她怎么弄成这个样子?非但如此,曝露在外的手背上还有烫伤,一直蔓延到手臂上。
“你,你怎么在这儿?你的脸怎么了?”
碧如仇视地瞪着淼淼,一步步上前,“都是你,若不是你,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牙关紧咬,恨不得将淼淼撕碎了吞吃入腹,使得脸上表情更行可怖。她步履蹒跚,逐渐逼近淼淼,“你用什么手段勾引了王爷?他竟对我下如此狠手,你这贱人……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回事,我说过不会放过你的!”
淼淼挥开她伸来的手:“你疯了!”
说罢踅身便要跑开,奈何被碧如紧紧攒住手腕。一个不管不顾的人,力气大得惊人,淼淼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抗衡不多时便被她桎梏住。
碧如死死地钳住淼淼的脖子,凶态毕露。
此处围栏低矮,才到腰处。淼淼半个身子都倾仰在外,头顶是碧如狰狞扭曲的面孔,她已然陷入魔怔,拼尽全力要将淼淼推入水中。挣扎得久了,浑身都失去力气,淼淼有些晕眩,模糊中似乎看到远处有人来,她看不清何人,低声唤了句:“救我……”
这句话似乎触怒了碧如,她猛地一推,淼淼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落入湍急河流中,扑通一声,被水流淹没了头顶。
最后仿佛听到一句——
“淼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