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燕清骤然发难,二人唇枪舌剑,再到切实交锋,左慈不敌,不得不落荒而逃……看似漫长,却没超出一盏茶的功夫。
燕清微眯着眼,耐心十足地伫立在原地,直到确定左慈已然远走,才慢慢懈了满得几乎溢出的战意,袍角一掀,踩着那纯白的道袍,重新落座。
他不是不想斩草除根,而是左慈见机不妙之下,溜得太快,想在茫茫人海里逮个擅千变万化的道人,不过枉费人力物力,反叫对方得意。
在吃这大亏后,想必左慈也不会轻举妄动,将他们当任他揉捏戏耍的软柿子了。
燕清一向称得上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又讲究凡事留一线的君子风度,不轻易与人轻易交恶,哪怕把人给阴得吐血,言辞谈吐也无不优雅风趣,温文得体,面上和和气气地做足功夫,叫深受其害之人,也很难对他生出恶感来。
为人处世方面,是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出毛病来的。
无奈左慈猛踩雷区,甚至以取吕布性命来做威胁,燕清涵养再好,也被逼得火山爆发了。
横竖对心怀恶意而来的人说一百句好话,也不如直截了当地拼谁拳头更大来得痛快而有效,他何必白费功夫?
而且经此一事,燕清就相当于将使用卡牌给过了明路,日后不必再掩人耳目,可大大方方进行练习了。左慈若真重振旗鼓,再来寻他们晦气,他那时不但在运用上更为熟练,卡牌的种类多半也更趋于完整,并没甚么可忧心的。
这么想着,燕清心情大好,胃口也随着大开,以筷挟了清凉可口、几乎入口即化的鱼脍,细细品尝之下,露出些许满意之色。
也就在这会儿,燕清终于看到还傻愣愣地保持着挥戟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悄然追随着自己的吕布,忍俊不禁道:“那道人已彻底走了,主公还愣在那儿作甚?鱼末子虽是凉的,却也不宜旧放,趁早用了,才不浪费这份鲜美。”
吕布这才如梦初醒,讪讪地将方天画戟往边上一放,大刀阔斧地走过来坐下。
他面上不露,心中却仍有重重余悸。
无论是这一身要将致左慈于死地的孜然怒火,还是将其干脆利落斩于马下的淡然霸气,与燕清往常示人的那温润端方、谦谦君子的姿态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燕清还有些心不在焉,见吕布依言丢了兵器过来了,也没注意他表情的微妙变化,只顺手给他也挟了一筷,又体贴地帮着浇了酱汁,才不紧不慢地享用自己那份。
吕布默默地咀嚼着鱼肉,就好似第一回认识燕清一般,胸中百味陈杂。
他自然没读过后世词人那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而以他那在诗词歌赋方面很是乏善可陈的素养,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恰当的词儿来形容燕清这叫人心惊胆战的杀伐决断。
他见过燕清言笑晏晏、一转身就将别人坑得被卖了还浑然不觉地帮他数钱;也见过燕清那云淡风轻下的神机妙算,于关键时刻,略施小计,就力挽狂澜的魄力;还见过燕清面不改色地连扛他三击,也毫发无伤的神乎其技,却在他真以为对方坚不可摧、手痒再试多一记得时刻变得脆弱无比,当场血花四溅……
毕竟是打自娘胎出来后,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吕布亲眼看过燕清不知多少张不同的面目。
可抡起短兵相接,还招招凌厉见血,却真是头一回了。
只假作若无其事地问询道:“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燕清口中还嚼着细嫩的鱼肉,含糊不清道:“嗯,解决了。”
为求速速脱身,连那有辱体面的蟑螂都变了,左慈所受到的伤害,甚至可能比他想象的还大。
“杀”牌扔出后,对方无“闪”可用,自是百分百吃定了这一记伤害。
“噢。”吕布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继续没话找话:“只怕那混账玩意儿受此大挫,不会善罢甘休。”
燕清唇角微微一扬,轻描淡写道:“他要想来,就让他来啊。”
要真有下一回,恐怕左慈的运气就不会这么好了。
闻言,正暗暗对燕清刮目相看的吕布,喉结就忍不住悄然滑动了一下。
不过这些随刮目相看带来的小不适应,在吕布想起燕清之所以会一改韬晦,变得万分凶残的原因、显然落在自己身上后,就只剩下得意和喜滋滋了。
总体而言,能顺利驱走左慈这热衷于害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丢尽颜面,深以为乐,偏极有神通,往往奈何不得他的麻烦角色,不得不说,是个意外之喜。
由此证明,卡牌的效用,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不过,这一通在众目睽睽下的大展神威,也给燕清带来了不小的后续烦恼。
他虽早有准备,也知这是不可避免的,可在走出屋外,切实感受到所有人投向自己的目光,都明显跟从前不一样时,还是颇感不适。
比流感传播得更快更广的,不是闪电,而是八卦。
那日的事情,见证者本就众多,又多是燕清的铁杆崇拜者,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在这宣扬过程中,细节被夸大了无数倍不说,到天清乍晴,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境地了。
那叫人目眩神迷、超凡脱俗的姝丽容貌,和翩然无垢、斐然香醇的气质,在给燕清平添几分神秘气息之余,也成了非这红尘中人的最佳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