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书的做法,是大明的高级官员受到弹劾之时的通行做法。
挂冠而去,归府思过,以此来自证清白。
这一点和历朝历代都有所不同,大明朝素来重视清望,尤其是地位越高的人,越重视自己的清名。
在官场之上,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唯独不能没有名声!
所以在名声受到质疑的时候,大多数的官员都会选择以退为进,挂冠而去,以显示自己不恋权位。
而理所当然的是,这个归去不是真的归去,皇帝是必定要慰留的。
尤其是像孙丕扬这样的朝中重臣,绝不能他一说要回府闭门思过,皇帝立刻就欢天喜地的答应下来。
那成什么了?
且不说这事情尚未调查清楚,便是调查清楚了,能做到吏部尚书这一步,无不是在官场当中一步一个脚印,磨炼了十数年的。
换言之,人家替你老朱家辛辛苦苦的干了十几年的活儿,你一句话就把人给打发了,未免让一众臣工寒心。
“孙爱卿请起,爱卿为国操劳,清名卓著,先皇在世之时亦颇有赞誉,不必如此轻贱自身,吏部尚需爱卿操持,陈大监,去将梁冠给孙尚书戴上!”
朱常洛苦笑一声,温言开口道。
陈矩拱了拱手,走下丹陛,从地上拿起梁冠,重新戴在孙丕扬的头上,顺手将后者扶起来。
“老臣谢皇上恩典!”
说句实话,孙大尚书其实是不想起来的,他倒是希望,皇帝能够顺水推舟,让他闭门思过去,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躲过一场风波。
事实上,若不是皇帝开口让陈矩亲自下来为他重新戴上梁冠,他是绝不会就这么轻易起来的。
但是皇帝显然也不是易于之辈,他让陈矩亲自出面,明显是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
毕竟陈矩的身份在那摆着,堂堂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比诸外朝便是内阁首辅般的存在,更何况陈矩是少有的在文臣当中名声极好的宦官。
若是陈矩亲自下场,他还不买这个面子的话,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不过虽是起身,但是孙丕扬脸上的愁色却是有增无减,因为皇帝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他确定了,今天的事情,恐怕难以善了了……
“孙爱卿执掌吏部多年,朕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大计之年,却不免有小人作祟,吏治乃国之重务,不可轻忽,既然杨爱卿弹劾蒋时鑫徇私舞弊,便当清查之,也好还朝堂一个清楚明白,万副都御使何在?”
果不其然,朱常洛劝慰了两句,却是话锋一转,将话头引到了蒋时鑫的身上。
孙丕扬作为吏部尚书,没有详实的证据,朱常洛不好指责他,但是蒋时鑫就不同了,文选司郎中权柄虽重,可到底不过五品官,属于朝中的中层官员,还称不上是重臣,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让朝臣寒心,朱常洛可以光明正大的调查他。
“老臣在!”
底下一名面色威严的老者出列,参拜道。
“万世德听旨!”
朱常洛面容一肃,开口道。
“监察院左副都御史万世德,持身公正,素有风骨,监察院左都御史一职空缺已久,万世德以副都御使代管监察院殊为不易,自即日起,迁为左都御史,会同大理寺清查蒋时鑫被劾一案,限期三日,查明案情之后具本上奏!”
一块大大的馅饼从天而降,砸的万世德七荤八素的,有些头晕。
要知道,这可是左都御史啊!
一个副字,有和没有差别可大了去了,左都御史那可是可以和六部尚书并驾齐驱的朝中重臣,无论是权柄还是地位,都不是一个副都御使可比的。
君不见上一个左都御史,入阁之后直接便进阶次辅吗?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直接进位次辅的。
理论上来说,只有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这样的重臣,才有这样的可能,还是很小的几率,这便足可以看出左都御史在朝中的地位了。
不过同时,万世德也清醒过来,明白摆在他眼前的不仅仅是一块馅饼,更是一个烫手山芋。
皇帝在此时让他正位左都御史,其用意不言自明。
就是为了让他审理蒋时鑫一案!
而蒋时鑫是谁?那是吏部尚书的心腹,万世德如果要是处置了他,必定会得罪孙丕扬,而且说不定这件事情查到最后,就连孙丕扬本人也脱不开关系。
否则的话,他干嘛如此维护蒋时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