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很长时间,坐在台阶上,萧疏递给她纸巾,听她说他们的故事。
“当时我大学毕业,对于我这种没有背景又不愿意豁出去的女生,很难在宁城待下去。可我又不愿意回到那个小镇,我是高考状元,在他们的眼中就应该赚大钱,就应该过着电视上白领那样的生活。可他们不知道大学毕业那时候我住在地下室,每天就吃一个馒头。
“我原先在沈氏实习,原本有转正的机会,被一个家里有关系的女孩儿抢了机会。我很气,拦住了山南的车,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他。他那时候就让我回去,说知道了。可是后来,所有都没有改变,那个女孩儿四处招摇她进了沈氏,而我拿着实习合格书离开沈氏。
“我想我应该和这个城市说再见,我没办法在这里生存,或许回小镇,我能有一个不错的工作。那天,我拿着行李去了火车站,他亲自来火车站接的我,把我送到了员工宿舍,告诉我我被沈氏的企划部录取了。后来,我听说那个转正的女孩子犯了错,连同她的关系,一同被清理出了沈氏。
“我在企划部做得很辛苦,原以为自己能有一番作为,却没想到现实那么残酷。我一直在公司加班到深夜,他偶尔看到后,会指出我企划案中的不足,改后的企划得到总监他们的肯定,他们不知道,那些都是山南的功劳。
“我还是在企划部做一个小小的企划,但和山南的接触频繁了起来。我告诉他我就是当年那个高中的学生,他跟我说他一早就知道,他说他看中的女孩儿,一定不会那么轻易认输。
“我跟他说我喜欢他,他说当他的女人不如当他的朋友。朋友是一辈子的,而他的女人,是有时限的。可我不管,就想要和他在一起,他默许了我的行为,却从不对我做任何越矩 的事情。
“他给我所有女孩儿梦想的一切,唯独爱。我跟他说,既然你给不了我爱,那就给我婚姻吧。他说我是他过去那么多女人当中,最贪婪的一个。可我总要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不管是爱,还是婚姻。不然,我图他什么?
“他只给我钱,给我房子车子。他给我什么我都拿着,要是我不拿,他就会赶我走。我以为我们这样的关系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是没有,他生病了,不是什么小毛小病,是癌症。
“我可以接受我和他天各一方,从此不见一面。但我没办法接受他离开这个世界,在没有让他爱上我之前,他怎么可以离开?”
故事,好像在这里戛然而止了,顾念把她能想到的有关沈山南的,全部都告诉了萧疏。
这些事情她没有和别人说过,她觉得不会有人理解她和沈山南之间的感情。
一个年轻的女孩儿,究竟是为什么会想不开喜欢一个年近六十的男人呢?
无非是为了钱。
她一开始还会解释,后来她就漠然了。
人们总是坚持他们自己固有的观念,所以就算顾念解释千百遍,也不会有人相信她只是单纯的被沈山南的吸引。
只有萧疏,沈山南告诉她,萧疏相信她对他是真心的。
所以这时候,当她觉得全世界都要坍塌的时候,她把这些事情全部都告诉了萧疏。
“萧疏,你为什么觉得我对山南是真心的?”她一直很想知道,也只有现在才有机会问她。
萧疏顿了一下,随后才说道:“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觉得你不是会拿喜欢这件事来开玩笑的人。何况,舅舅值得你的喜欢。”
值得。
她为了“值得”这两个字,在沈山南身上倾尽了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年华。
“他要是死了的话,我不会给他守寡的。我还要风光大嫁,办一个盛世婚礼,穿上最漂亮的婚纱,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顾念擦干净脸上的眼泪,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我要化个妆,要让沈山南知道,他这么早丢下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一个人走了是多大的损失。”
萧疏看着顾念故作骄傲地说道,她没有拆穿她,只是特别心疼她。
她只是想要把最好的一面留给沈山南,让他记住的是最美的她。
顾念转身的时候,萧疏叫住了她,“我觉得舅舅,早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爱上你了,没有人会不喜欢一个真心爱他的人。”
背对着萧疏的顾念惨淡一笑,没有回应。
或许在她心中早已知晓这个答案,只是……
只是她终将一个人走接下来的人生。
……
萧疏一直在打萧乾的电话,关机,关机……
所有人都和沈山南告完别,沈山南看起来有些累,躺在病床上,却不愿意闭上眼睛。
他们知道,沈山南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不会出现的人。
……
同样是医院,同样是告别。
岑嘉懿的病床前就显得冷清多了。
不知道是谁授意,岑嘉懿的父亲岑国梁被破例送到了医院。
四年的牢狱之灾让当年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变成现在苍老的模样。
来之前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当他走进病房,看着病床上孱弱的男孩儿,岑国梁像是没站稳一样,跌落在床边。
自从四年前被抓起来,岑国梁就没有见过儿子,他想,不见也好。
儿子没有参与过他们做的那些事,岑姗说会把他送到国外去重新开始。每个月,岑嘉懿都会寄巴黎的明信片过来,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岑国梁却知道孩子在国外过得不错。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所想的不错,转眼间儿子就躺在病床上,他来见的,是儿子的最后一面。
“报应啊!”岑国梁跪在床边,泣不成声,“为什么我做的坏事,都报应在我儿子身上?为什么?”
“爸……”岑嘉懿开口,声音很轻,就算有杜冷丁暂时克制住他身上的伤痛,但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怎么都挥之不去。
岑国梁老泪纵横,过去看着儿子。
“儿子,对不起,都是我造的孽,你等着我,我就过来陪你!”
“你……好好……改造。”岑嘉懿没什么力气说话,只用最简单的词语表达意思。
他那双原先漆黑光亮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他看着年迈的父亲,纵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化作一个眼神。
先前楚临渊问他,还有什么愿望。
他说,想见见父亲。
转眼间岑国梁就站在他面前。
也许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很残忍,但这是岑嘉懿能想到,最好的让岑国梁好好改造的办法。
“好……好,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改造,为我犯过的错赎罪。”
岑嘉懿眨了两下眼睛以示知道,他不想,也不能说更多的话。
他在等一个人,等他愿意用生命去换的那个女孩儿。
那个在他生命当中最黑暗的时候,像一束光一样照亮了他生活的女孩儿。让他黑白的生活变成了彩色,从无声变成了有声。是他漫长自我救赎的道路上唯一一处光明。
海棠,你什么时候来?我还在等你,你再不来,我就坚持不下去了……
岑嘉懿的目光看着门口的方向,等待。
在施工台上面的时候,他看到隋海棠很有可能掉下去,他想也没想,就把她推开。大概那一秒钟他自己也是懵的状态。
可你要问他后不后悔,他肯定会说:不后悔,就算明知道自己会死,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救她。
如果那道照亮他黑暗世界的光暗了,他将永远在暗无天日中前行。
他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