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生的地方睡得不好,第二日书湘一大清早便起身了,秦更是个细致的男人,他原本安排了侍女照顾书湘的起居,但是被书湘委婉拒绝了。
如今还不能确定秦更的意图,这男人是珏王爷的小舅子,按说既是珏王的人,倘或知晓她就是“宁书湘”应该立即动手捉拿的,却为何把她当作他的旧时友人?难道真的只是长相相似么,抑或另有目的?
即便心里有深浓的疑虑,书湘却依然决定在王府里住下来,她小心翼翼如同过去十几年那般扮作寻常的男子,这方面她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的。如此,她便能够以秦更旧友“傅勋”这个身份跟着一道儿往边关去。否则单是凭借她自己,竟是连城门也不能靠近的,何谈出城,更何谈只身前往边关。
话说自打书湘被带回王爷府,秦更已经好几日不曾露过面儿了,书湘缩着脖儿做人,府里伺候的下人都知道“他”是秦将军的客人,因此格外尽心客气,有求必应。
书湘没有要要求别人的,她每日安分呆着,只希望这位秦将军能尽早动身。
如今外头珏王的人还在满城风雨地搜查侯府少夫人,整个京城都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书湘却住进了最危险的王府里。她连自己夜里睡觉时都被惊醒,满头满身的冷汗,再睡不着了,常常抱着被子一坐天明。
秦更无声无息处理了那一回将书湘围困在堂屋里的几个士兵,仿佛他带回王府来的那位年轻小公子果真便是幼年时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友人。分明是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言,他自己却快信以为真了。
立在台阶上,他挥挥手叫后头守着的士兵到小院外头守着,自己背着双手缓步儿行至正屋门首。
门上帘子向两边挑起来,秦更探首往屋里瞧,此际是大清早,里头人正端正坐在黄花梨长桌前。她小口喝着粥,樱唇粉嫩,青葱一样的纤细手指放在玉碗的边沿,即便在眼下这样于她而言该是十足动荡的环境里,宁书湘用起饭食来却依然透着股子慢条斯理,举手投足间叫人赏心悦目。
眸子里掠过一丝诡异的流光,男人的视线仿佛具象化一般在她白皙的脸庞上轻扫而过,然而想到赫家,他的眸光逐渐冷却下来,唇角勾出一抹讥嘲的弧度。
清明过后,天气便真正暖起来了,微熹的晨光照在门首男人身上,延伸出一道颀长的影子,书湘放下小勺顺着影子往前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到来的秦更。
他掩下眸中的冷冽,看向她的目光在一瞬间溢满阳光般细碎的温暖,语带关切道:“阿勋这几日可好?”
书湘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笑着叫她不要客气,书湘就真的没有客气。
两人在长桌前面对面坐下,她也对他笑,互相客套过几句后道:“… …府上哪儿都好,只是如今外头动荡,我便不曾出得门去,时日一久便觉无趣,竟不知如何打发时间了。”
这样说是想委婉催促秦更能够早日启程,他却假装没有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眼眸子微微一眯,接口道:“这数来日满城里都在找赫家的少夫人,说来也是没法子,王爷命令在那里,底下人一点也不敢钻空子躲懒儿,连我也不能,本该多多陪同阿勋叙叙旧的,却直到今儿才抽出一点子空闲来,你可不要在心里埋怨我。”
“哪儿能呢,能够再次见到秦兄弟阿勋已经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怎会埋怨。”书湘说着,脸上却发僵,她又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阿勋,哪里能同他叙旧呢。
倘若世上真的有一个“傅勋”的存在,眼前这男人当真是将她与旧友混淆了,那么这叙旧一旦开始,她定是连五句话也撑不过便要露出马脚的。
秦更了然,“哦”了一声,突然朝外头拍拍手,书湘正奇怪呢,就看到茗渠低着脑袋打门外进来。她屈膝朝着秦更福了福,站直了才把视线转向那个据说是她即将要服侍的将军旧识。
书湘的目光和茗渠的蓦然在半空里相遇,一时主仆两个都忘记动作。
还是书湘先反应过来,她像是好容易才遮掩下见到茗渠的惊喜和猜度秦更用意的复杂表情,脸上讪讪的没有言语,害怕面前男人是深藏不露——他或者早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如今不过是猫逗老鼠似的寻她开心罢了!
其余的理由她实在是想象不到了,实在不能理解秦更弄出这一套的用意,他要抓她直接抓便是了,搞出个旧日恩人好友的故事来又何必,他姐夫珏王爷知道么?
到底书湘和茗渠是多年相处一起长大的,茗渠一看见书湘的打扮就猜到了几分,她迅速地低眉垂首好不叫秦更瞧出端倪。
在心里暗自出了一口大气,茗渠当日假替书湘被带回王府,哪想很快就被别的仆妇指认出来说她不是,好在后来秦更把她保下来了,她才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不仅保住了清白身子,还在府里安稳住了这么些日子,直到今儿才被支使过来。
秦更摇了摇折扇,温熙道:“这是给阿勋配的丫头,瞧着怪机灵的。你也别跟我客气了,先头几个丫头你都瞧不上,要我说这个倒真不错,过去是在侯府里当差的,脸模样儿生的也好,晚上你若是——”他笑得意味深长,“阿勋就把这丫头留下来罢,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他的话意有所指,书湘噎了噎才明白过来,说茗渠生的好,合着这意思是说她晚上可以睡了茗渠呀… …
面颊上泛起一层薄红,书湘不敢表现出异样,假作托词一番,最终还是把茗渠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