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闻得一声推门声,一人人悄声缓步而入。月光斜照,覆在来人的身影之上,现出了他的面容,此人,竟然是陶槐。
陶槐走上前,瞅了眼那个烂醉如泥的卢庄主,冷冷一笑:“做得好。”
翠凝双眸一黯,迟疑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道:“陶公子,你与他……”
“你话多了,”陶槐双眸射出一道犀利的寒光,骇得翠凝浑身一抖,他从怀里掏出了数十张银票,摔到了桌子上道,“你做得不错,我再加数千两予你,至于可能弄到卖身契,那得靠你自己的本事了。我们的交易业已结束,告辞。”
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去。
翠凝一急,急忙喊道:“你,他,我……”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半晌,却是连不成句,也不知想表达什么。
不过陶槐极其聪慧,一听便知晓了她想说的话,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卢庄主的命我断不会在此处取走,至于方才那个蓝衣男子,非是你能管的。而至于你,也与我无干。告辞。”
一阵风动,空气中也唯落得一句“告辞”的话语,而陶槐他人却是不见了。
翠凝愣愣地看着那个趴伏在那沉睡的人,眼底划过了一丝狠戾。
离开青楼后,龙倾寒在街上找了间靠近城郊的客栈,住了下来。
沐浴过后,他梳理了一番,便上床歇着了。然而闭目了好一会,却怎生都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在回想今日听闻的花家之事,越是细想,这心里的杀意越是腾升得厉害,不禁涌起嗜血杀人的冲动。
不知为何,明明不认识花修鸣,但他却有种异样的熟悉感,好似他是自己的身边人一般,让自己为他的事感到悲哀,悲痛,甚至是想为他杀人!
等等,身边人?!
龙倾寒幡然坐起,脑中一片清明,将整件事再回想了一遍,愕然怔悟。
花修鸣两岁时与家人失散离开花家,七岁时方归家,之后连同父亲去了天剑宗避难,后来便不知所踪。
七岁,七岁……
花修鸣两岁那年,段书青出事,后头凤璇阳初诞,由此而看,花修鸣他当是大凤璇阳两岁,而大自己四岁。
则花修鸣七岁那年,自己便是三岁。三岁时的自己可曾见过什么年约七岁的小童么?龙倾寒晃了晃脑袋,三岁之事毕竟太过遥远,现下他唯一所能记着的,只是五岁那年,龙末的到来。
那之前呢,龙末到来之前,他三岁时可曾有见过什么孩童么?
他抿紧了唇,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凝神,将漫漫思绪拉回,贯注所有的精力,将脑海里埋在最深处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挖掘而出。
——“子玥,子玥。”
——“爹。”
——“乖,子玥,今日有集市,我们上街去买些吃的可好?”
——“好啊好啊!”
……
——“子玥又长高了不少,过不得几年,便比你爹高了。”
——“嘻嘻,娘,子玥即便长高了,也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
——“你个逆子!逆子!为父是太宠坏你了,你瞧瞧你,文不成武不就,倒尽学些骗人的功夫,啊!小小年纪做了错事犹不认错,还哭闹说他人冤枉你!你……你简直丢尽我龙家的脸!”
——“我没错,我没错,呜哇——”
——“还嘴硬,看为父今日不打死你!”
——“呜哇,我没错,是花哥哥冤枉我,我没错!呜啊,娘,好痛啊!”
——“相公,你莫打了,莫打了——”
——“是花哥哥,花哥哥——”
“花哥哥?!”
龙倾寒怵地睁开了双眼,抚上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记忆深处,那一下下抽打在自己身上的鞭子,仍历历在目,那刻在心里最深的痛楚至今难忘。被打后大病了一场,当年的记忆已经模糊,如今他早已忘记了那个害他被打的男童长的什么模样,连男童原先的名字都不曾忆起,但是方才记忆里的那句“花哥哥”又是怎地回事?可会是这个花修鸣?可是,当年被打时,他已五岁,论真是花修鸣,岂非在时间上对不上?
他重重地吐出了几口气,拭了拭额上的冷汗,闭目静静回想,将所有杂乱的记忆摒去,强迫自己只忆那被打的前后经过。
一片黑暗之中,深远的回忆宛如一本古朴的书籍,在他脑中一页页地回放曾经的沧桑。遗忘的,失去的,记载在最深处的记忆被悄然翻开,当年的过往一一复现:
——“子玥,子玥,快些过来。”
——“来啦……爹,您唤我么?”
——“来,快唤花叔叔。”
——“花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