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引听言下意识地一瞪孟君淮,他却没在看她。
孟君淮平心静气:“和婧,过来。”
和婧被玉引半揽着,原就在本能地挣扎,听言不及多想就挣得更用力了些,从玉引怀里脱出去,回到孟君淮跟前,抽噎着不吭声。
孟君淮厉色不改:“我再说一次,你今天必须道歉,这责任你要自己担。”
“……殿下!”谢玉引又想制止,反被他一喝:“此事不用王妃插手!”
玉引蓦地噎住,看看孟君淮又看看和婧,仍是狠不下心冷眼旁观。
——她诚也知道绝对不能太惯着孩子,可眼下这情状,和婧抹眼泪的小手还肿着呢。由着孟君淮这样“一管到底”,也未必好。
她并不觉得被这么个严父教大的小孩能有多不懂事,和婧现在这样犟着,倒更像是小孩子特有的执拗。
小孩子在某些时候会特别的“爱面子”,越说她她就越觉得自己低头是丢人的事——这种事情她是经历过的!刚到华灵庵的时候,嘴巴馋肉,就趁一个卖肉脯的老板娘来进香的时候买肉吃。老板娘看是个小孩子又还留着发,给了她肉脯也没收钱。
她还“好心”分给别的小比丘尼吃呢!结果当然是被尼师抓到。
当时尼师问是不是她给的,她说什么也不肯承认。
其实,她不懂自己错了吗?她当然懂,只是当时那么多小伙伴看着,要认错也抹不开面子呀!
玉引觉得和婧现在大概就是这种心情。何侧妃教训她一顿不要紧,可孟君淮当着她这个她不喜欢的嫡母的面让她认错,她小脾气一上来才不乐意了。
孟君淮如果非逼着她低头,或许算不上错,但和婧伤心难过是必然的——她不喜欢这个母妃!可父王居然向着这个母妃!
——更要觉得这个母妃讨厌了!
谢玉引想到这儿,再看看眼前的僵持,也不管孟君淮如何想了,心一横,抱起和婧便往外走。
“……王妃?!”孟君淮傻眼。他还等着和婧抹完眼泪去乖乖道歉呢,王妃把人抱走了算怎么回事?!
四岁多的孩子明显不轻了,谢玉引脚下也不敢停,抱着和婧径直进了西屋,往榻上一放。
站起回身,孟君淮正铁青着脸跟进来。
“谢玉引!”他怒发冲冠。
谢玉引强自定神。
成婚一个半月,他一直很客气的叫她“王妃”,直接叫名字还是头一回……还是连名带姓。
须臾,她从容不迫地垂下眼眸:“殿下,我们回房去说可好?”
“你……”孟君淮又喝了一个字,看清她的神色后,竟突然噎住了。
他头一回意识到人的眼神如此神奇,他现下明明满腔怒火,被她清淡的目光一扫,竟再没底气对她发出来。
谢玉引适当地向前一步,逼得他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她偏头说:“珊瑚,去把膳房新送来的蜜桃脯给大小姐送来。琥珀喜欢小孩子,让她过来哄着。”
然后她又看一看孟君淮,居然就这样平平静静地从他身边绕过,回东边的卧房去了。
孟君淮看着她的背影,她步态稳稳的,一点惧色都没有,完全都不怕他的样子。
孟君淮深缓一息,再回头看看,珊瑚已端了蜜桃脯来。蜜桃脯的颜色像是琥珀,看起来晶莹可口,和婧一看到就被拽住了神思,正要伸手去拿,碰上孟君淮的目光又停住,抽噎着望着他。
他无奈一喟:“吃吧。”
和婧抽嗒嗒地目送父亲离开,直到东屋的门关上才又去拿果脯。
然后她有些惊诧地想,那个母妃好厉害,居然敢在父王生气的时候把她抱走!
何母妃在父王生气的时候,都是和父王一起说她的!
东屋,孟君淮关上门、绕过屏风,便见玉引站得端端正正。
他不耐地皱了皱眉,直截了当:“我从未抹过王妃的面子,王妃你……”
“我也不想抹殿下的面子。”谢玉引低着头,“但凡事总要随缘的。殿下您这样逼着和婧向我道歉有什么用,逼着她认我这个嫡母又有什么用?她心里该讨厌我还是讨厌我,甚至会因为殿下的逼迫而更讨厌我。”
她垂着眼帘问他:“郭氏的事,与和婧是……没什么干系的吧?”
“自然没有。”孟君淮不解她为什么这样问,“事情出时她才三岁多。”
“那殿下又何必把恶报加到她头上呢?”谢玉引追问。
孟君淮语中一塞,遂道:“我何时……”
“本是和她没关系的事,却让她说没了生母就没了生母了。诚然,这于郭氏而言是另一番因果报偿,许不该放在一起论。”玉引的目光清凌凌的,“可是然后呢?还要说逼她认旁人就做母亲就认旁人做母亲吗?这就不是报在郭氏头上了,只在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