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玛丽当时看到了你,她没想到,会在格兰特先生的白人员工和朋友里面、碰到一个华人——那天她碰到的第一个华人!所以她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样子。”老肖说道。
杨坤听罢,只得无奈一笑,当然,这个笑容只有他自己感觉的到,外人根本无法从他现在模糊不清的五官上看出他任何的表情。
当时为了混进格兰特家,他可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应聘成了戴维.格兰特公司里一个产品副经理手下的推销员,然后又花了一笔钱买了一套昂贵的首饰向这个副经理的太太“行贿”,这才得以随这个副经理来到了格兰家参加那场聚会。
玛丽肖早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不然他也不会花了这多心血、混进格兰特家里去,只因为她正好身带残疾——聋哑人。
可现在想来,自己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却在窗里看着他!
他在算计玛丽肖、以她为“残刖符”而下算子,却没想到,玛丽肖也看准了他、对他暗中下了算子、以让他为她母亲消灾祛邪!
那一晚,玛丽肖并没有向自己泼什么液体,那就很明显了,既然她是格兰特家的女佣,那些食物和饮料都是她端出来的,特么老子竟然喝下了、那臭秃驴捣鼓出的什么法水还是口水了吧!
一切搞清楚之后,杨坤只觉自己肚子里一阵五荤六素、翻江倒海,好在外人也看不清他现在的神情,否则,善良的玛丽肖一定会更加愧疚。
当然,那个和尚只是顺手在玛丽肖家灌了一小瓶自来水而已,人都是有底线的,骗子也一样,让他撒泡尿灌进去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
“……所以,玛丽非常惭愧,她认为是因为她在你的酒杯里、倒进去了那瓶消灾水,被你喝下了,所以灾难和麻烦就转移到了你头上,这才导致你今天莫名其妙地受到这种可怕的灾难和摧残……
“玛丽很愧疚,很自责,所以,她向你坦承这件事,希望你能原谅她,如果你需要赔偿,我们会想办法的,反正,为了救治她母亲,家里已经很困难了,也不差赔偿你……”老肖一脸懊丧地说完,紧紧盯着杨坤,玛丽肖更是有些惶恐,站在一边微微发颤。
杨坤不由一丝苦笑,妈的,在河边上走了几十遭了,还真的湿了鞋!自己就是整人害人老祖宗一门的传人,反而被人给算计整蛊了!
好在,那瓶水自然不会有害,不然自己早就出问题了……杨坤也不再脑补那瓶水到底是口水还是人其他的体液,让他一个精于鲁班术的人、相信喝下一瓶水就会让自己遭灾逢难,他还没那么二,除非这水里有毒。
要让人遭灾逢难,从古至今,无论何种术法,奇门遁甲、道术、阴阳术、鲁班术、风水堪舆术、巫蛊术、降术等等,必须都要布置法局、或是对人念咒、下算子,哪怕鲁班术里通过“残刖咒”让残疾人转携上咒应和冲煞,也需要通过对镇物下咒才能达到。
“既然你们当着我的面说出了这件事,我不会怪你们。”杨坤半晌说道,“何况,这事又怎么能怪你们,你们也不过是被人骗了,而且,你女儿也是为母尽孝……”
说罢,他挣扎着从床沿站起来,他这状貌,活似一具僵尸,那黄医生自然早早溜之大吉了,再有外人见到这情形,估计不被吓得翻白眼也至少要尿裤子。
玛丽肖想去扶他一把,可跨了一步终究没有上前,在她的意识里,她认为就是自己害了他,把他害成了这个样子。
可怜的姑娘,又说不出话,嘴唇翕动着,眼眶已然发红。
“不要自责了。”杨坤从沉闷的氛围里感悟到了父女二人的愧疚,“因为,你母亲的病根本就没有好,是不是?
“所以,那个和尚是骗你们钱财的。你给我喝下的那瓶水,没有让我失去什么,也没有让你们得到什么。所以,你们不必不安和愧疚。”
老肖见女儿打手语,立即对杨坤说道:“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得尽快上医院去——”
“没事,这是老天爷和祖师爷在咒我,但我暂时还死不了。”杨坤说着抛了抛手里的药膏,“我现在这样子很可怕是吧,不过,十天半月后,我就能恢复如初,我这瓶药有这个效果。带我去见见你的母亲吧,也许,我比那个和尚要管用些。”
自从小雪死后,杨坤难得的会在一天内说这么多话,有时最多会与他养的一条拉布拉多犬说上两句。
今天之所以打破沉默的习惯,是因为,他想在这个哑女双腿残废之前,能为她家做点事,仅此而已。
他并非完全的冷血,骨子里也并非恶人,没有人天生想做恶人。杨坤只想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一丝人性?幸运的是,他发现自己还有那么可怜的一点。
比如,他觉得为这个哑女病危的母亲做点事,能抵消他欠这个哑女的——欠她两条腿,欠她当时伸出的两只援手。
他认为,自己能在唐人街见到玛丽肖一家人,一定是老天爷的安排,这贼老天一定要让自己还了自己所欠她的债。
否则,这如何解释,他会在这里、会在这种关头碰到一个多星期前、他才刚下恶咒陷害过的人?
世上最大的悲哀,也许莫过于如此。
玛丽肖带着杨坤来到另一个房间,杨坤见到了躺在床上、瘦的像根竹竿一样的一个老妇人,她的年纪应该并没有她看上去这么老,但这怪病让她苍老如许,命悬一线。
妇人被杨坤的样子吓了一跳,见玛丽向她一打手语,也便安宁了些。杨坤走近一步,反复看着妇人的额头和面相,嘴里嘟哝着,似乎又不太确定,良久,他冲妇人问道:“你生这病以前,是不是在什么墓地、或是医院太平间停留过?”
妇人嚅嗫着嘴唇,吃力地摇摇头,老肖赶紧道:“我妻子现在几乎说不出话了,但我知道,她从没到那种地方去过,这位先生,莫非你能看出什么门道么?你是……咱们华人所谓的神汉,还是阴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