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次翁随后急急随内侍进殿,叩礼之后,已是一头细汗,原来临安城中虽然不甚寒冷,但王次翁年高,早早披上了晋城商号从上京购得的极品貂皮,进得宫来本就心急,加上宫中地下处处设了灶,入殿时虽去了外袍,仍然已经有些发热了,却是不晓得赵构宣自己入宫何事。
待看罢赵构递过来的兀术书信,心下一愕,随即舒颜一笑。
赵构却是小心之极,待看到王次翁一笑,愕道:“王大人以为,此事如何?”
王次翁却有些吞吞吐吐,迟了片刻才答道:“陛下,这等大事,恐非臣能定夺,只怕还须下中书与诸参政相商,方可得一二良策,臣便有一家之言,只怕误了大事,反负陛下之重望矣。”
赵构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才道:“王大人何出此言?朕岂会不知,中书内秦卿一言九鼎,其余诸子哪里有何高见?朕不过见王大人送太后南返之功,见事老成,又屡至上京,知道北方虚实,方召入宫中相商罢了,若要下中书,何不召秦卿入福宁殿?大宋朝除了秦卿,臣子中竟无一人可为朕分忧么?”
王次翁闻言,既惊且喜,晓得秦桧已经犯了赵构深忌,自家却有极大机会,当下哪里还敢卖乖?只得答道:“臣谢陛下信重之恩,若如此,臣岂敢藏拙?上京虚实,系于兀术一身,此贼早年大坏我朝社稷,文治武功,实为金国第一人,其余诸子皆碌碌不足惧矣!臣昔时在上京,闻其自拓皋之败,落下疾病,近来连府门也出不得半步,何来余力侵我疆界?观乎泽州一战,金人数万,于太行关进退两难,数千义民即令金人无可奈何,则大宋之安有如磐石可知矣!兀术此书,不过欲以我朝廷之力,坏杨再兴之名,岂能动杨、岳诸人半分?臣以为,此事可办,却未必如兀术之意,不妨回书上京,以观其变,一往一返,三五月便过了,那时再行定夺,大约更为妥当。此为臣一得之愚,不堪供陛下斟酌,还望恕罪!”
赵构听罢,略一思忖,笑道:“是极,大宋可以等,只怕那兀术等不得一年半载!此法极妙,王爱卿果然不负朕望,且在此饮了参汤,便拟这回书罢!呵呵!”
说话间,早有宫女将案上参汤奉至王次翁面前,老王感动得稀里哗啦地,哪里还想得到其余?
只是他还是将兀术高估了,不要说一年半载,兀术眼下连片刻也等不得了。
“太行……太行……撒离喝这般不济?数千山贼当得甚么,泽州杨再兴一兵一卒也未动,撒离喝……有负孤家重望!……”
兀术在书房内,口中喃喃,面色腊黄,双眼无神,手中拿着军报,却是再也捏不稳便了,身被重裘,跌坐在虎皮上,气丧若死。麾下僚属尽皆惶然,不知如何开解。此时门外廊中脚步声响,数名王官急步走来,兀术强撑精神道:“快……快……有何消息?”
得到军报的僚属却面色黯然,迟疑着不敢递过去,兀术眼中神光渐凝,喝道:“念来!”
“末将自破关而入太行,近者抵碗子城天险,山贼据险而守,尺寸难逾。龙虎上将军所拥重兵久滞开封,未曾来援,此战恐难善了,欲将所部返延安府以待天时,所惜者未能为大金除此祸患,进退之际,惶恐难当,姑领军事,以待王降责!”
“呵呵……呵呵……”兀术听罢,不怒反笑:“竖子不足与谋!……战又不胜,徒耗兵马钱粮!……咳咳……”
一气难续,咳出一口血痰来,诸臣僚皆大惊,高呼:“王爷!——”
兀术面色一红,挥手道:“孤家身子不成了,备笔墨,拟奏章,孤有数事须禀圣上!”
当晚,王府中哀声大作,兀术终于魂归阿骨打所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