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清风和煦,炽热的阳光普照大地,当它一如既往地撒落枝繁叶茂的森林时,便被碎做了一块块明亮的光斑,仿佛也温和了许多,静静地与一旁那站在木桩上探头探脑的五彩鹦鹉,及噙着叫见者心碎的浓重担忧的林间仙女们一起,凝视着沉睡在柔软的茵茵草毯上的植物神。
果实被风吹动的声音就像清脆的风铃,他眉头微蹙,似是沉淀着淡淡的哀愁,双手交叠在几不可闻地起伏着的胸口,修长无暇的腿像柔韧的柳条,花瓣般的嘴唇依旧温热柔软,可那双衬得星辰都黯淡无光的黑眸,却不复神采奕奕,已经阖上整整三个月了。
“噢,阿多尼斯啊阿多尼斯。”迈着轻盈的步伐,一位再忍受不住这漫无边际的煎熬的仙女捂着发疼的胸口,围着她倾心恋慕的美男子转了一圈:“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醒过来?”
她旋即优雅地拎起裙角的白纱,席地而坐,鼓起勇气的接近了阿多尼斯的身畔,痴痴地凝望着他那长而卷翘的睫,只觉那胜鸦翅般浓密乌黑。
“布尤蒂,你冷静一点。”
她的同伴们怕她情绪激动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忙也从树后走出,带着几分雀跃,又带着几分痛楚地接近这往日只敢从远处观看的植物神。
出生在山涧清泉、地位低微的她们,也曾有幸一两回参与过奥林匹斯的聚会,见过那高高在上的诸神的风姿绰约,丰神俊朗,可那浮于其表的丽颜,又怎么比得上这随着没药树的爆裂而诞于此世的阿多尼斯,这背负弓箭,着迷于狩猎的青年那值得用一生去铭刻的容貌。
布尤蒂摇摇头,忿忿不平道:“那位尊贵的女神被誉为爱与美的化身,可在我眼中,她却只意味着痛苦与灾厄!要不是她的苦苦纠缠,此时我们还能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快乐,品尝着单恋的蜜与酸。”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掩面啜泣起来。
“布尤蒂……”
她的话当下就引起了同为仰慕者的伙伴们的共鸣,然而她们也很清楚另一件事:“我们还是快走吧!阿芙洛狄特殿下很快就会来看望他了,被她发现的话,会驱使嫉妒之火焚尽我们的骨血的。”
这话绝非危言耸听,在阿多尼斯刚陷入昏迷状态时,就有一位恋他至深的低阶仙女以泪洗面,怎么都不肯离他半步,坚持守着,结果被每日必来探望心心念念的美男子的阿芙洛狄特给碰上了,爱与美的女神勃然大怒,立即降下诅咒,瞬间让她变成了一株不起眼的含羞草,又托付路过的北风,将她置放在远离此地的森林另一头。
再轻微的碰触都会叫她不由自主收拢叶面,她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连凝望心仪的神的能力,都被独占欲极强的阿芙洛狄特给剥夺了。
布尤蒂并不惧死,积怒已久的她濒临爆发:“我不怕。”
同伴们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你难道想永远都没办法看他了吗?”
“我……”
布尤蒂这回犹豫了。
就算是当着面,她恐怕都敢对阿芙洛狄特不屑一顾,然而却担忧类似的诅咒降临在自己头上,不得不面对生生世世不灭的错过。
“快走吧。”
见说动了她,她们忙冲彼此使了个眼色,把仍是很不情愿的布尤蒂硬拽回了躲藏的地方。
正如先前所担忧的那般,她们才刚刚躲好,阿芙洛狄特无声无息的步踵便由云间降下了。
帽子和鞋子上都有着同样羽翼纹络的赫尔墨斯是众神的使者,他才被晋封不久,行事是叫人忍俊不禁的风风火火,眉眼稚气未脱,这次罕有地受到了一贯对他不理不睬的美神的托付,便怀着好奇,真捎了抱着一大束银莲花的她一程。
阿芙洛狄特是诸神——尤其是男神的眼中宝珠,当之无愧的宠儿,他可从没见过她这么卑躬屈膝,面带哀求的姿态。
赫尔墨斯自言自语:“咿,那会是谁?”
他并没背负其他任务,不着急离去,索性留了下来,让云朵遮蔽身形,当看一场好戏。
当阿芙洛狄特将银莲花放在一边,又用沾了水的丝绢,轻柔地放在那沉睡的男子的额头上缓缓擦拭时,赫尔墨斯也获得了把躺着的那人看个清楚的机会。
每一丝每一寸都仿佛蕴含着大自然的生命力、自有流光依附的墨绿色的长发被拨开些许,衬着雪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露出用最完美的画笔细心雕琢出的珠玉轮廓来。
“嗬!”
赫尔墨斯顿时都忘了呼吸,眼珠子就跟被固定在他身上似的,怎么都舍不得收回目光,连被阿芙洛狄特发现了自己并未离去而生气地接近一事,都恍然无觉。
“赫尔墨斯——”阿芙洛狄特不复方才照料阿多尼斯的低声下气,在珍视的宝物被窥伺时,她的攻击性也随着大幅度地提升了。
弯月般的眉梢盛气凌人地上挑着,眼底隐有怒光,质问:“你无缘无故地逗留在此,是要蓄意挑衅我吗?”
“你误会了,”赫尔墨斯敛回心神,同时也司掌雄辩的他在嘴上并不示弱:“我可没有需要避人耳目才能来探望的秘密情人,只单纯觉得这里风景不错,或许阿瑞斯也会很感兴趣呢。”
阿芙洛狄特眼睛微眯,与他对峙着,心念电转。
她每次来这里,可都有故意瞒着醋火旺盛的情夫阿瑞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