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两位头领如何称呼?”采薇问道。
那浓眉大眼的汉子抱拳道:“俺们也不是什么头领,只是大家伙推举出来,有个什么事儿都会先问俺们兄弟一声罢了。在下张大,这是俺弟弟张二,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他见眼前这人瘦瘦小小,生得奇丑无比,但一双眸子却异常明亮,而且言语不凡,话里便带上了几分恭敬。
采薇仍是举着手里的银票和火折,颔首还了一礼,说道:“我姓周,因我脸上生满了麻子,人都叫我周麻子,我是山东济南府黄总兵家中的管家,这眼见过完了新年,护送我家公子前往南直隶锡州府东林书院,继续求学。不想这回书院的路上我家公子竟感染了风寒,早上还好,过了晌午竟是突然高热不起,我正忧心如焚,竟是祸不单行,又遇到诸位壮士。”
“你们若是要银子只管拿去,只有一条,还请诸位壮士一定不能伤了我家公子的性命。我们老爷三代单传只有这一个独子,爱若性命,若是你们害了他的独子,我家老爷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倒不如我们破财免灾,你们拿钱吃饭,大家皆大欢喜,如何?”
张大还没说话,他弟弟便抢先道:“大哥,你别听这麻子瞎说,咱们就是把他们宰了,只要拿上银子就跑路,如今这流民这么多,谁知道就是咱们干的,若是听了这麻子的,他把五百两银子被咱们给抢了,岂能甘心,若放了他们回去,肯定会画了咱们的头像到处缉拿咱们。”
采薇冷笑道:“区区五百两银子,我们家总兵老爷又岂会看在眼里?只要能保住他独生爱子的性命,别说是五百两银子,就是五千两银子他也舍得出,也出得起!”
“你少在这里骗人,那些官老爷哪个不是越有越贪,明明富得都流油了,却个个跟铁公鸡似的,不舍得花自己一个子儿,就知道狠命地盘剥俺们,各种摊派,压榨出俺们的血汗钱来好去给上司送礼,好升了他们当更大的官,再去盘剥压榨更多的人。被俺们抢了他的银子,他如何肯甘心!”
“先前俺们兄弟俩就上过这样的大当!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这些有钱人的德性老子是看得够够的,放了你们下山,你们一定会去告官把我们都抓起来,还不如——”
“二弟,不许胡来!”张大喝道。
“大哥,先前咱们都被骗得有多惨,难道你都忘了吗?既然这些官老爷能对咱们说话不作数,凭什么咱们还要守什么道义良心?”
采薇见张大脸上也微露犹豫之色,便将手中火折举起,“你们这里究竟谁是主事之人,是弟弟听哥哥的,还是做大哥的没有主意,全凭弟弟做主?你们若是真要硬抢,我们这就点火烧东西,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张大吼道:“大家都先别动,让他把话讲完再说。”
采薇却看着他弟弟道:“张家小弟,我要奉劝你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杀人一命却是罪大恶极,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何况你若杀了我家公子,可是断了人家三代单传的一脉香火,你真以为若你犯下此等恶行,就能逃得了吗?便是没人知道是你干的,老天也不会放过你。人在做,天在看,我家公子自幼心善,从没做过一件坏事,他若是无辜被你们杀死,上天定会许他托梦告诉他父亲究竟是谁杀了他,好为他报仇!”
“诸位壮士生于乡间,类似此等天道报应,托梦诉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故事应该没少听过吧?”
这一类故事众人确实是没少听过,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劳苦大众比任何人都更相信因果报应之说,盼着那些整日欺压他们的恶官恶霸们都能得了报应才好。此时听了这周麻子的一番话,心里头的那股杀意便渐渐消减下来,只张二的神色仍是有些忿忿不平。
采薇趁热打铁,“张大哥,我们先前在车里听见喊打喊杀声,还以为是遇到了流寇劫匪,不想出来这么一看,才发现你们这七、八百人里除了青壮男子外还有不少老弱妇孺,倒像是逃荒的流民。恕我多嘴问一句,你们到底是打算做违法乱纪的流寇还是只为求一餐饭的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