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各种机遇,倒霉起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马菲英说,“可是金海汇那家伙!我父亲生病之前是给他打工的,做超市生鲜部的经理,从来都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那家伙自己经营不善,生意不好,就整天想法子克扣工资,在他那里打工,每月工资只发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要到年底才发。到了年底,他又想方设法说什么什么时候迟到,什么时候早退,什么时候弄坏了东西,什么时候货物损坏率高了多少,以此为借口扣掉很大一部分。我父亲生病的时候差不多年底,有一大笔工资在他手里。”
“金海汇又找借口扣了?”荆天宇问。
“是,他说我父亲生病,没有及时通知超市,导致超市受了很大损失。”马菲英说,“他本来应该给我父亲一万五的工资,还有三个月的离职补偿金,那些离职补偿金没给也就算了,可是连那一万五也要克扣,就太过分了。我上了好几次门,什么好话都说尽了,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也只给了我九千块。”
“那你怎么还去金海汇的超市上班?”荆天宇问。
“他如果我去那里上班的话,就可以把欠我父亲的工资分月还给我。”马菲英说,“现在经济不好,我又要照顾父母,不能离开小刘山,实在找不到其他工作,只好去金海汇的超市做保安。做了几个月,每次我问他什么时候把我父亲的钱还给我,金海汇都找借口推脱。这一次金海汇被人打了,我上去拼命护住了金海汇,没想到他居然把我炒了鱿鱼,还说我殴打顾客,把我和我父亲的钱全都扣了。我父母要疗养,妹妹又在读书,要不是金老师介绍了这个工作给我,我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可真是……你怎么不去告金海汇呢?”荆天宇问。
“告他也没用,我没签劳动合同。”马菲英说,“再说我确实打了那个顾客。”
“没签劳动合同本来就可以告的啊。”荆天宇说。
“荆老板,市里是这样没错,可我们小刘山不同。”金凯诚说。
“小刘山也是市区啊。”荆天宇说,“小刘山早就并入市区了。”
“说是这么说,可实际上,还不是和以前一样,也就是镇政府改了个名字叫做居委会罢了。”金凯诚说,“不说别人,就说我们11中,比市区的中学来,拨款低一大截,教师待遇低一大截,生源也要低一大截,就算是退休了,退休工资也要低一大截。其他各行各业也都一样。你在市区打工,雇主不肯跟你签劳动合同,你去劳动局告状,劳动局一看,哦违法劳动法,就处罚雇主。可是你要是在小刘山,一告状,居委会就说了,我们这里经济不好,必须要照顾肯来小刘山做生意的老板,劳动法?什么劳动法,我们这里不管那些玩意!就算跑到市劳动局,他们一看是小刘山的事,马上就发回小刘山居委会,让小刘山自行处理。自行处理的结果,那还是一样的,劳动法?什么劳动法,我们这里不管那些玩意!”
“是啊,小刘山根本就没被当成市区,除了画规划图的时候。”马菲英说。
“这样的吗。”荆天宇倒是不太懂,反正和他没什么关系,“也就是说,你很讨厌金海汇?”
“讨厌?我恨死他了。”马菲英说,“要不是家里实在离不开,我早就去打他个王八蛋!”
荆天宇似乎看见马菲英身上闪闪发光,要是游戏的话,大概就会出现一个提示:发现可雇佣NPC了吧。这人很穷,满心不服,只要稍微给一点好处,就能让他死心塌地干活,至少是开始这几年能死心塌地,以后熬过去这个最困难的阶段之后怎么样先不说,只要有这几年功夫就足够了。这马菲英年轻力壮,在社会底层混过,虽然说大学没毕业,不过只要肯虚心学习,学历上也不会有问题。
不过现在还是办正事要紧,收手下的事情不必急于一时,“马先生……”
“叫我小马就行了。”马菲英连忙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其实荆天宇还真的不一定有马菲英年纪大,“小马,金海汇被人打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跟我说说。”
“是。”马菲英点点头,“那天有个客人来找金海汇,说超市卖给他的火腿肠过期了。金海汇那家伙,经常低价买回来过期的火腿肠,藏在没过期的火腿肠里面卖,一般也不会有人一根根去看。万一被人发现了,就给人家换一根。可是这次的客人不一样,他说吃了火腿肠拉肚子,要超市赔他医药费。金海汇当然不肯,两边就吵了起来。”
“那个客人长什么样?以前来过吗?”荆天宇问。
“那个客人个头不高,比我矮半个头。”马菲英本身就不怎么高,比他还矮半个头,那就是矮个子了,“身材瘦小,貌不惊人,大约三十多岁,平头,戴眼镜,说话声音很高,有些刺耳。”
“他是一个人来的?”荆天宇问。
“不是,听说来的时候是两个人,不过另外一个我没见到。”马菲英说,“超市的办公室在三楼,我本来在超市二楼巡逻,赶过去的时候,只有这一个。后来打起来,也没看到第二个人。听说第二个是个壮汉,浑身肌肉。”
“等等。”荆天宇说,“那些是你亲眼见到的,那些是你听说的,都分开,不要混在一起说。”这种回忆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当事人把听说的事情和自己亲身经历混起来,很多回忆录都有这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