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站起来说:“把他送到专门机构去隔离起来,给他吃穿住,施以人性的关怀,这不就很好吗?”“可是没有人能靠近他,怎么送?送到哪个专门机构去?他的病举世唯有这一例,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专门机构。”杜诺说。他面上倒不露什么表情,只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不知道的人也许只以为他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来,让“这种病”显得真有其事。但巫小婵和叶孤舟却在此时对视一眼——杜诺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呢?
赵司站起来,弱弱地问:“这种病不能治吗?”许是觉得他一副小媳妇儿模样太可憎,徐蕾一踹他椅子,把个赵司撞得膝盖一弯,扑倒在桌面上。“徐蕾!”他干瞪着眼睛,也不敢冲她再说什么。众人适时地爆发出一阵大笑,说不上友好,但也谈不上嘲弄——如此这般情景他们已惯看,“笑”在这时不过是个习惯。巫小婵在心里默默叹气,这对冤家!转头去看叶孤舟,他眼里也有同样的哭笑不得。杜诺却不清楚这些,他当真拿出老师的范儿来,抬手虚虚一压,笑声立刻止住。
“徐蕾,”他是认得徐蕾的,此时便直接叫她的名字,“你说说,你会怎么办?”徐蕾大大方方站起来,笑眯眯地先绕个话:“杜老师能叫出我名字,倍感荣幸啊。”接着她就一板一眼起来,“不过,我还是得说,你这个问题的前提根本就不成立!首先,有个人,嗯,我承认有个人。”赵司在一旁大翻白眼儿,徐蕾像脑袋两侧长着眼睛似的,立刻转过头去瞪他。赵司一脸通红,气鼓鼓的,但也不敢回瞪她。转过头来,徐蕾继续说:“再则,有个人不幸患上一种病。这个‘不幸’可值得商榷。是怎么个‘不幸’法儿呢?染上这种病不外乎两种途径,其一,他天生的;其二,别人传染给他的,其二的其二,别的东西传染给他的。如果是天生的,那么按你的说法,‘和他待在一起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在七天之内疯癫而死’,第一个死的就是他母亲,再则可能就是他父亲、他的家人、因为好奇或者其他种种原因靠近他的人。既然是这样,没有人能够抚养他,他不可能长大成人。所以我猜,你所说的他只能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但这也不成立啊!”
“怎么不成立?”搭腔的是赵司。徐蕾笑眯眯地探手拍他脑袋,显然对他的这一表现很是受用。“一个婴儿,他生出来就在害人,救他做什么?没有意义啊。”有人站起来反驳,说:“你凭什么说没有意义?这好歹是一个生命!你既然已经知晓这个生命的存在,那么见死不救也是一种罪过。”
“罪过?这可好笑!我请问,你救这个生命做什么呢?就算你能让他平安长大,得到很好的基本的生活照顾,但他不会有亲人,不会有朋友,你擅自把这个生命‘拯救’过来,让他承受一种只有痛苦和孤独,没有丝毫温情的生活,你很高兴?你让他平平安安走完这一生,不能做一件人生之为人所能做的事,这很有意义?”那人还待说,徐大小姐把书桌一拍:“其二!别人传染给他的,这不可能。既然他也是被传染者,那他怎么没死?其二的其二,别的什么东西传染给他的。假如这可能的话——人传染给人人会死,东西传染给人、他是这种病的原始感染者所以不会死,如果是这样…”她停下来,眨眨眼,“我已经说过,没人能给他幸福,他这样的人能拥有的只有痛苦和孤独,救他做什么?杜老师,你说的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就算存在,我们这些人也不用做什么,任他在无人的角落里自生自灭就是我们最应该做的事。我从来就不喜欢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多费口舌。”但实际上,她已经为此费过刚才那一大段口舌。
徐大小姐气场十足,悠悠坐下,赵司捧着茶水杯哈巴狗似的摇尾递上。这回不止巫小婵,几乎所有人都“怒其不争”,哀哀摇头叹气。要说小狗发威,也有过一次,仅此一次——巫小婵初见徐蕾和赵司那会儿,这赵小白还神气十足地讽刺徐大小姐呢!现在越白越胖,胆儿却没有那时肥。
巫小婵转头看向杜诺,只见他还挺认真地点点头。杜诺走下讲台来,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好就站在巫小婵的旁边,自然也离叶孤舟很近。两人目光相触,轻飘飘错开。徐蕾扭过身子,看着这个微妙的站位,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自己的摸得不尽兴,又去摸赵司的。
“徐蕾同学说‘这没有意义’,那我就把这个故事编得有意义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