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身后传来常弘找她的声音,轻轻的,有点惊讶:“阿箩,你在干什么?”
她缩了缩肩膀,不想让常弘看到自己阴暗的一面。很快调整好情绪,她抬手拍了拍脸颊,忽然转头跑向他,拉着他的手就跑,小脸带笑,不见丝毫愧疚:“我不小心把花瓶撞倒了,我们快跑,祖母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常弘被她拽着往前跑,一脸不知所措。
阿箩一个劲儿地往前跑,边跑边想,没有母亲,她还有常弘,还有自己。杜氏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么?没完呢,她们没完。她还有好多方法,要一一还到她身上。
就像这个花瓶一样,她要她狠狠摔倒,摔得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松园。
魏昆大步流星地走到松园门口,站在门口看了许久,才迈动沉重的步子,走入院内。
今日以前,他从未想过一天之内会有这么大的变数。
院里的下人刚被他罚过,眼下拖着一身的伤伺候,各个噤若寒蝉,生怕惹得他不愉快,再吃一顿板子。
魏昆直接走入正房,正房外面有两个丫鬟,见到他连大气都敢喘一声儿,更别说叫人了。他绕过十二扇松竹梅岁寒山友曲屏,面无表情地走入内室。
屋内,杜氏半坐在黄花梨木架子床上,刚刚喝完一碗药。她脸上表情比刚才缓和了许多,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大抵是认为肚子里的孩子来得太及时,救了自己一命。床头是两个小丫鬟伺候她,凝雪和含霜被打一顿后,现在都关进柴房里了。杜氏仿佛一点也不着急,余光瞥见魏昆进来,甚至还笑着问他:“盛明,你听见大夫说的话了吗?我们又有孩子了,不知道这次是儿子还是女儿……”
盛明是魏昆的字。
魏昆始终站在屏风后面,毫无感情的眼睛看着她,不发一语。
杜氏对上他的目光,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强撑起笑意:“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要我说,咱们已经有了筝姐儿,还是再生个儿子比较好……”
不等她说完,魏昆平静地便打断她的话:“松园后面有一个银杏园,你让丫鬟收拾一下东西,今天晚上就搬到那里住吧。”
银杏园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院外稀稀疏疏长着几棵银杏树。那座园子荒败很久了,平常基本没有人过去,也没有下人打扫,这么多年院里院外长满了杂草,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住人。魏昆这时候让她搬过去,根本是对她失望透顶,一点情意都没有了。
杜氏脸上的笑僵住,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魏昆却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别开视线,看向窗外,“你如果不想去那里住,我这就写一份休书,让你回忠义伯府。”
杜氏再也忍不下去,红着眼眶叫他的名字:“魏盛明,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
那又怎么样呢?他不爱她,连她的孩子都觉得多余。
以前魏昆没有认清她的本性时,对她还存有几分愧疚。因为他可以给她丈夫应给的一切,唯独不能爱她。如今认清了她的真实面目,他反而松一口气,有种解脱的快感。他再也不能忍受多跟她待在一起一时一刻,他不想看见她,既然不能休妻,那就暂时分开吧,反正是不能像以前那样一起生活了。
魏昆不为所动,负手而立,“这两个丫鬟你带走,这屋里你所有的东西也一并带走。我不能再让你跟阿萝住在一起,她还小,需要更好的照顾,我以后会亲自带她。”顿了顿又道,“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以后就让四嫂带着,你不适合带孩子。我会跟四嫂说一声,请她帮这个忙。”
杜氏惊愕不已,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看他。
他不要她就算了,就连她的孩子也要一并夺走?他当她是什么,十月怀胎以后,连一点念想都不留给她么?
杜氏掀开被褥下床,顾不得穿鞋走到他面前,流着泪问:“你真要这么绝情?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么?这么多年,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魏昆转身走出正房,“不是我对你没有感情,而是你这次做得太过分。我走了,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吧。”
“魏盛明!”杜氏怒不可遏地叫他,愤怒与绝望交织,连声音都扭曲得不成样子,“你心里还爱着姜妙兰,是不是?你一直没有忘记她,是不是?”
魏昆脚步一顿,点点头道:“是。”
杜氏好像一下子被人抽空一般,失神地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魏昆的背影。等他走出房间以后,她忽然回神,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我生的孩子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拿走!你想把他送给四嫂,不可能!”
可惜魏昆已经走远了,没有回应她的话。
她气极了,又恨极了。她恨魏昆的绝情,恨自己的无能,更恨姜妙兰的存在!
她这六年都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即便她得到了魏昆,她还是输了。输给一个六年前就该死去的人。
她不服气。
杜月盈咬紧牙关,恨恨地盯着门口,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连折断了一截儿都不觉得疼。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她不能这么认输,魏昆要她搬进银杏园,她就搬进去好了,只要她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只要她生下一个儿子,她就不信魏昆不会回心转意。
“阿娘……”
一个囔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杜氏抬头看去,魏筝站在门口,或许是被她的表情吓住了,红红的眼睛望着她,一脸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