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受痛地收回手,只见血珠子就像被困在家中多时的孩童,淘气地往外面的世界钻,很快就争相恐后将指头挤出了一条血线。
听到动静,君泠崖警惕地回头,发现她可怜兮兮地扁着嘴,像哭诉指头欺负她一样。
他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边安慰边找药粉道:“利草易割伤手,上点药止血便可。”
“啊……”她将指头晃到君泠崖的嘴边,一脸无知地道,“可是小指头流血不多,梅月说含含指头,就能止血啦。你快帮我含含。”
君泠崖一怔,她知道对一个男人说这种话,是怎样的诱惑么?就像打开了自己的心扉,告诉那个男人,自己对他毫无防备,他可以随时入住自己的心房,对自己予夺予求。
她根本不知道这种话的含义,也不知道越是毫无防备,对他的伤害越深。
“男女授受不亲,若想含手指,便自个儿含。”
“为什么?”她苦恼地问,“平时我伤到,梅月都帮我含的,为什么你不帮我含?”
“我是男子,梅月是女子。”君泠崖倒了些水在她手上,简单清洗了一下伤口,再将药粉均匀地涂抹在伤口处,“记得,除非是你的父亲或夫君,其余男子不能与你亲近。”
“夫君是不是指新郎?”她眨眨眼,看到君泠崖点头,她开心地挑起了眉尾,“那你做我新郎好不好,这样你就能帮我含了。”
君泠崖的心受到了猛烈冲击,就像是一把巨锤敲开了他耗费十数年砌成的冰墙,直砸入心底深处。
他不是没想过与她成亲,与她白头到老,可是在那样单纯的笑容面前,他觉得所有龌龊的心思都是对她的亵渎,他不该拿自己的非分之想去玷污她。
他低下眼眸,尽可能地将波澜起伏的情绪掩藏:“两情相悦,方能结为连理,你的新郎,当是你深爱之人,你不应如此草率定下新郎人选。”语讫,他埋头继续拔草,对她一连串的疑问不置一词。
她又回到了无事可做的神游状态,脑袋里的疑问相继冒出来,什么是两情相悦,什么是连理,为什么坏豆腐说她草率?好多好多问题,她都听不懂。
“坏豆腐……”她低声叫他时,他已拔完了草,用水简单冲洗双手,拿起一枝湘管,笔尖在红墨水上晕开,再将红透了的笔头对准墓碑上被风蚀去的字,重新描摹。
红墨在字迹上渲染开来,一个个原本看不清的字被立体地呈现在她眼前,她指头随着每一个字游走,喃喃念道:“公故显考君府祖公讳天有之灵墓……征和七年卒……”
“君……”她的指尖点在唇上,晃头晃脑地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天有?”咦?这名字好熟悉,君天有,君天有……“啊,我听过这个名字!”
君泠崖的身体陡然一震,带着勾画的笔锋一抖,险险花了好不容易描好的字。
“你在哪听过?”君泠崖低着头,好像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声音捎带出颤抖的尾音。
“父皇跟我说过好多次,他说君天有是皇祖父时期的‘铁血’太傅,可厉害了,当时皇祖父是很笨的人,被太傅一教,就变得聪明啦。父皇说我有一天也会遇到能教好我的太傅的。”她说到前太傅时,崇拜的神色藏不住地溢出眼眶,看来先皇向她灌输了不少理念,“可惜我没见过他,不然他也可以把我教得像父皇一样伟大……咦,坏豆腐,你也姓君,他是你什么人呀?”
君泠崖黯然无语,最后一笔落在立碑人名上,刺目的字迹一笔一画地扎入眼中:“不孝孙君泠崖”。
“啊,君天有是你的祖父呀?”她大吃一惊,那在父皇口中被传得神乎其技的人,是坏豆腐的祖父?还是说,这人只是跟坏豆腐祖父同名同姓?
“是,我祖父便是你父皇口中的‘铁血’太傅。”君泠崖始终低着头,让人无法看清他此刻的脸色,展开油纸,在纸上摆放碗筷、酒水,一切动作是多么自然,可是指尖却透出丝丝颤抖。
“那他怎么走啦,那时候你才一、二、三……”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好久,君泠崖打断道:“祖父走的那年,我年仅十二。”
“那他走得好早好早,我还以为他能长命百岁呢。”她苦恼地嘟起了嘴巴,“我听父皇说,皇祖父很感谢他的教导,赐给他一座宅邸,啊,难道我们住的地方就是皇祖父赐给铁血太傅的宅邸?”
“是……”君泠崖的声音,就像一腔幽怨的曲音,如怨如诉,“锦文帝在祖父致仕后,便在云阳挑了块山水宝地建府,赏赐给祖父。本来我们一家族人生活安好,无忧无虑,可惜天不从人愿。锦文帝因病驾崩后,祖父忧心忡忡,夜半总生梦魇,疑心自己将命不久矣。一日将我们全家人招来,声称自己没有祖宗保佑,要我等带他回老家,拿回祖宗牌位。我们祖上住在西北地域,此时正逢旱灾,但父亲重孝,听闻祖父此言,二话不说,当夜便让我们收拾了细软,次日出发了。而那一年,”他蓦然仰起头,深深地望着李千落好奇的眼,“是征和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