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起居注记载得十分详细,从先后进宫到其故去下葬,事无巨细,都详细地罗列其中,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先皇先后的浓情蜜意。可惜两情相悦的一对恋人,生前情未尽,死后也难在天上团圆。
“王爷,请看此处。”梅月翻开书页,指向其中一处,那里的字迹有些褪色,看起来是被先皇反复抚摸过。
“后产前五月,娘家人进宫探视……隔日,太后来探,当日后呕吐不已,病因不明,数日不愈,帝怒……征和贰年春,贤德皇后忽感不适,于早膳时昏阙……两月后小产,诞下一女,赐封昭晚,然,公主天生痴傻,后产后,体弱多病,气血不足,时常头昏……征和伍年春,后病故……”
短短几句话,道尽了先后凄惨悲怆的后半生。君泠崖阖上书册,看着著书者的名字,双唇线条拉成了一根紧绷的弦,先后突然故去,当今圣上莫名痴傻,似乎都隐藏着一些等待人叩开大门发现的秘密。
“起居舍人方予……于公公,劳烦您查一下是否宫中是否有此人。”君泠崖将方予的名字给了于公公,于公公应声下去办了。
“王爷,您有何想法?”梅月接着书册,翻开,指着书册上的一行字道。
“太后来探,当日后呕吐不已,病因不明,数日不愈……”君泠崖反复念叨这一句话,深思道,“你怀疑太皇太后?”当年的太后便是今日的太皇太后,“理由?”
“齐王对皇位虎视眈眈,难保当年的太后不会有觊觎之心。况且当时太后的亲侄女贤妃已有了二皇子李孤松,若是皇后有何不测,贤妃便有机会坐上后位。”
“确实有这种可能。”君泠崖揉了揉眉心,从动机和书册上记载的来看,太皇太后确实是最有可能害皇后之人。
如果将之前李灵月之事与这个猜测连成一线,那么就解释得通了。
太皇太后觊觎皇位,当年欲谋杀皇后,捧李孤松上位,如今借圣上之刀杀李灵月,便可与张简里应外合,利用沈卫篡权夺位。
猜测顺利地一通到底,连死结都解开了。可是君泠崖眉头依旧不展,总觉得事情并非所想的那么简单。
“王爷,奴不明,为何这本书册会被放置角落里头。”梅月岔开话题道。
“此书被翻得起了卷,关于先后生病的字迹均已模糊,可见先皇十分在意先后的病情,那先皇还将此书隐藏在角落里,定然是不想他人看到。”
“可是隐藏得再深,终有被人看见之时,莫非先皇不怕有他人借阅,会被发现么?况且,先皇若如此珍爱此书,应当是放置其寝宫才是。”梅月不解地道。
君泠崖抚了抚卷起的封皮:“若是你深知自己命不久矣,那你会将你珍爱的宝贝放在你房内的密室,还是放在他人意想不到之处?”
“这……自然是后者,但是您言下之意,”梅月惊讶,“是说先皇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记得本王曾告诉过你,先皇真正死因么?”君泠崖见梅月点头,低声道,“先皇可能早便察觉到自己身体不适,只不过并未声张,不然你以为先皇为何在还年轻力壮之时,要将圣上代交给本王?”
梅月一阵唏嘘:“即便如此,先皇也不怕他人进入文渊阁,无意中翻到这本起居注,引起怀疑?”
君泠崖摇头道:“你明日不妨拿圣上的符令孤身前往文渊阁,试试秘书监是否会让你轻易地走到角落。”
梅月恍然大悟:“看来先皇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让圣上一人走到那里,允许她带走任何书册。若是能见到此书,查明事实,便是有缘,若是没有,那……”
“那不知也是一种福气。”君泠崖将话止于一声喟叹,“今日被你发现,也许也是种缘分。”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这深宫之内,究竟还隐藏了多少不能见光的真相,究竟先后生产前后发生何事,先皇又是被何人所害?究竟是谁,将罪恶的手伸向这对苦命鸳鸯,导致今日圣上先天缺陷?
还有,先皇先后之事,是否与害李灵月之人有密切关联?
心结方解开,复又缠成另一种花样,紧得无法挣脱。君泠崖竟然打心底希望,这两件事的主谋都是同一人,不然要解决这事情,便难如登天。
晚间的时候,于公公的消息更是火上浇油,在心结上狠狠地打上了一个死结:“启禀王爷,小的让人查过了名册,宫中并无此人。经查,得知方予已于先后故去当年,辞官归隐,但数年前,已于老家随州病故。”
“在随州病故?”君泠崖皱紧眉头,线索又断了,“去查查他老家何处,可有后人。尚有,打听下负责医治先后的御医是何人。”
“回王爷,小的知道,是赵环御医,不过这位赵御医也在先后故去当年辞官隐退了,去向似乎不明。”
“同一年辞官?”君泠崖剑眉一蹙,“去查他现在何处。”
“是。”于公公转身刚走没多久,又折了回来,“王爷,中侍来报,那只小猫崽已经训练熟了,可养了。”
“赏!”君泠崖一直蹙着的眉头缓慢舒展开来,语调里颇有几分高兴,“明日带它来见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