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如残阳铺满道路,连走路都举步维艰,因为不知落脚时,可会踩碎苍白的人骨。
她害怕得全身发抖,可她父皇却端坐九天之上,岿然不动,只是苦涩地俯瞰天下,长声一叹。
她惊恐地向父皇伸出手,但指尖却握不住一点实质,幽幽然穿过父皇的身体。
她听到父皇的苦涩哀叹:“千落,回去吧,那儿才是你的地方。”
她依依不舍,含泪追上去,一迭声不间断地喊:“父皇,父皇……”
然而,无人回应,直至血染黎明,直至父皇的身体化为虚无,直至她跌跌撞撞地扑到一人的怀里……
“父皇!”她大喊着坐起,眼里盛满了惊恐,冷汗浸透了衣衫,气息不稳地喘着。
“圣上!”梅月闻声过来,见她面色苍白,忙拿锦帕给她擦拭冷汗,忧心忡忡地问,“圣上怎么了?”
“梅、梅月……”她声音都不利索了,空洞的双眼还没恢复常态,攀着梅月的手,捕捉到一丝体温,才从梦魇中回到现实,“我、我做噩梦了,好可怕,好可怕。”
“别怕别怕,奴在这儿陪着圣上,只是一个梦罢了。”梅月捋了捋她汗湿的发,“圣上出了一身汗,可要去沐浴?”
“不、不去,”她还沉在梦中的魑魅魍魉中出不来,害怕地揪着梅月的衣衫,摇摇头,“怕、怕水。梦里,好多好多血,好可怕。我叫父皇,父皇不理我,丢下我走了。”
血?莫非是梦到了去年
梅月娥眉一蹙,忧愁写满脸上,今夜的刺杀,王爷为免她受到惊吓,特意让人易容顶替,并给她下了迷药,哪知这迷药大抵有些副作用,让她生了梦魇,掘出藏在深渊的可怕记忆。
梅月安慰道:“先皇只是登仙去了,并未丢下圣上,只要圣上乖乖听话,先皇会归来看您的。”
浮于表面的安慰,苍白而无力,根本无法触动内心。她眼里蒙上一层灰色,几粒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撑不住地垂落:“骗人,我很听话,很乖,但是父皇都没回来看过我……”
梅月满腹经纶,此刻也没了用武之地,安慰的话重重复复,意难达她心里:“先皇定会归来的,圣上你要相信,他绝不会抛弃您。”
“梅月,呜……”她扑到梅月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我好怕,好怕。那天到处都是血……然后坏豆腐出现了……他赶走了大坏蛋,可是小十弟变成木头,不会动了……”她絮絮叨叨地念着,每一句都向一把利刃,狠狠地戳在梅月心口,疼得她喉头发紧,两眼酸涩。
“圣上,”梅月紧紧拥住无助的她,尽自己所能给她一丝安慰,找了个话题岔开道,“坏豆腐是谁?”
“就是就是……”她脸蛋染上一层红晕,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就是那个大坏蛋……咦,他去哪了?”
“圣上是指王爷?”梅月头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忍俊不禁,“您要找王爷呀,可他今晚有点儿事,怕是来不了,奴陪着您可好?”
她不满意地甩甩头,夸张地比划道:“我想见见他,那一天,他好神武,把坏蛋都赶跑了。”
原来是因为害怕想找个安慰,梅月有些无奈,还当她是想找君泠崖说些什么灌着蜜糖的话呢。
“王爷今夜事情颇多,奴不知他能否赶来,奴且试一试吧。”梅月说着试,也是抱着不太可能的希望,毕竟今夜伤者不少,君泠崖要一一安抚,还要善后,恐怕不到明日是忙不完的了。
但梅月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君泠崖对李千落的一片赤诚之心,听到她生了梦魇,夜难寝,他就匆匆办好手里的急事,其余交代手下处理,往她寝宫赶去。
路上,刺鼻的血腥味逼得他清醒过来,见自己身上一身血腥,便让人给他取来一套新衣,换好了才去见她。
赶到时,她双手盘膝,呆呆地坐在床上,眼里还闪烁着泪光,面色颇有几分惨白。梅月附耳到君泠崖耳边,将她噩梦的内容告诉他。
君泠崖点点头,让梅月退到一旁:“圣上做了噩梦?”
“陪陪我。”她可怜兮兮地揪着君泠崖的衣袖,扯了扯,“我怕。”
“圣上平日可是怕臣,怕得紧呢。”嘴上这么说,君泠崖却接过梅月递来的薄被,盖在她的背后,“您出了冷汗,小心着凉。”
“不、不怕你。”她揪紧背后的薄被,低声糯糯地道,“你说的,不怕你。”
君泠崖一愕,眉目里涌动出几分柔情:“圣上不怕臣,也是好事。”
“可、可不可以,”她怯生生地抬头,撞入他深邃的眼眸,又吓得瑟缩了脑袋,“抱抱我……以前做噩梦,父皇都抱我,陪我。父皇不在,只有你陪我。”
君泠崖被她大胆的邀请吓了一吓,虽然只是单纯的拥抱,没有别的心思,但他心仪她,遇到这种“投怀送抱”的情况,要是没春.心萌动就说不过去了。
就在君泠崖犹豫的档口,一个软乎乎的小身板霸道地挤入了他的怀里,小短手也环住了他的腰,软软糯糯地道:“好害怕,梦里有好多人追我……”她唠唠叨叨地说着自己可怕的遭遇,细声细语都化成了一根根沾着蜂蜜的针,驻扎进他的心口。
君泠崖的灵魂霎那被抽离,在空中飘飘荡荡,神思都往不知何处去了,也没听到她说了什么,只听到胸腔回荡着甜美的声音,一声一声震入心鼓。
一直到,她一声惊呼,才从温柔缱绻的幻想中,回到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