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仇兼琼已经五十多岁,高瘦个儿,面容清癯。今日休沐,他穿着圆领便服,正在书桌前临摹魏碑。
他的小女儿章仇可儿在一旁侍墨添香,她梳着飞鹄髻,点着梅花妆,静静婷婷,模样可人。
“阿耶的字已深得魏碑精髓,越发朴拙险峻,舒畅流丽了。”
“哈哈哈………”听了女儿的赞颂,章仇兼琼哈哈大笑,欣然抚须道,“可儿你呀,夸得阿耶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哈哈哈……..”
可儿抱着章仇兼琼的胳膊摇晃着,娇憨地撒娇道:“阿耶的字确实越来越好了嘛,女儿又没有乱说。”
字如其人,在这个时代,每个官员和文人都非常注重自己的字,每个人的字就像是自己的名片,字写得好,首先就能赢得几分好感甚至是尊敬;
因此练字就成了所有读书人毕生之事,章仇兼琼也不例外,五十多岁了,只要有些闲余,便会临幕上几帖。
这时门外有丫环来禀报:“郎君,鲜于采访支使求见。”
“让他进来吧。”章仇兼琼望望门外茫茫的烟雨,檐水如珠,天气乍暖还寒。
章仇可儿也没有回避,由此便不难看出,鲜于向与章仇兼琼的关系匪浅。
鲜于向国字脸,身高体长,可谓是仪表堂堂,很给人好感。一进门就长身拜道:“卑下鲜于向拜见大使,拜见小娘子。”
“仲通啊,事情办得如何了?”仇章兼琼搁下笔问道。
鲜于向再次揖道:“大使,李刺史已经同意优先兑现,只是………”
“只是什么?李四维他还敢推三阻四不成?”章仇兼琼颇为不悦,神色变冷。
“他说要等案情审判清楚后,才能兑现。”鲜于向不动声色地答道。
“岂有此理!曾应凡有罪没罪,岂是三两日能查得清楚的。益州衙门前围着那么多人要求兑现,万一闹出什么大乱子来,他李四维担待得起吗?”
“大使说得是。别人拿着百汇通柜坊的凭贴要求兑现,这与曾应凡有罪没罪其实没有多大关系,有罪也得兑现,没罪也得兑现。”
章仇兼琼想了想说道:“公孙靖宇酒后污辱曾家女眷之事。恐怕确是冤枉,公孙谨那边难保会抓住此事不放,给本使穿小鞋;
杨钊入京之事,不能再拖了。你去告诉李四维,让他立即给百汇通的储户兑现。要不然闹出什么乱子来,本使饶不了他。一旦兑现之后,你立即负责采办蜀中特产,赶紧让杨钊带入京去。”
“大使放心,卑下晓得了。”
这时静静婷婷的章仇可儿插言道:“阿耶,让杨钊以使牙宾佐的身份入京,还携带大量蜀中特产,女儿觉得有些不妥,这容易引人侧目;
况且,如今后宫无主。杨太真已经还俗入宫,以皇帝对其的宠爱,来日册封为妃为后,皆不足为奇。杨钊此番入京,事若成,来日阿耶还有所仰仗。与其来日锦上添花,不如今日雪中送炭。”
或许,这也正是章仇兼琼和心腹鲜于向议事不避女儿的原因。
听了她的话,章仇兼琼频频颔首道:“还是某的宝贝女儿想得周到,为父差点把这事给忽略了。”章仇兼琼说到这。想了想接着说道:“那就擢拔杨钊为监察御史吧。”
对此,鲜于向自然不能有什么异议,他再次一揖之后,退出了书房。然后直奔益州府衙门而去。
益州府衙门前,每天还是围着几百个人,要求兑现,闹腾不休,让益州刺使李四维十分头疼。
但衙门办案自有一定的程序,从起诉、受理、传讯、勘验、侦查、审讯、判决、到最终的执行。样样都需要按程序来,而且过程都要记录存档,以备将来朝廷复核。
而且曾应凡一案牵涉其中的人数以百计,案件横跨数州。光是传讯、勘验、侦查这些工作就十分繁杂,绝非三两日能弄清楚的。
这些程序没有走完,就谈不上审判。
没有定案之前,李四维又不敢胡乱给储户们兑现。
衙门前几百人冒着连绵的雨水等着衙门给个答复,却久久等不到,情绪越来越激动。
鲜于向再次来到益州府衙时,已经有些储户激动得与衙门前的兵丁推攘起来。
鲜于向对自己身边的两个随从吩咐了几句,那两个戴着斗笠的仆从随后就混入了府衙门前闹腾腾的人群中,
鲜于向走上衙门前的台阶,回头望望,烟雨蒙蒙,整个成都都笼罩在苍茫的烟雨中,鲜于向安步当车,再次走进益州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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