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有生死之交的兄弟激动坚决的样子,韩非尽管知道这是劝说之言,亦不得不让步,叹道:“你说。”
卫庄激动的张口说道:“恕我直言,秦国咸阳宫你不能去。我最近夜中连连噩梦,梦到你身亡秦国牢狱。我私下占卜过,你不宜西行,命格更是和秦国相冲,有身陨之危。这些征兆都预示着你的秦国之行大大的不吉,我们还是回转韩国吧。”他的声音愈说愈响,愈说愈激动,完全是一种不计后果的心态。
一向以来,卫庄以冷静精明著称,流沙的执掌者必须有清醒的头脑。可是在这个最尊敬的,如兄如长的好友面前,他内心的感情像熔岩般爆发出来。
韩非脸上不起波澜,淡淡的说道:“小庄,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不过这番话有些过了,我的生死我自己清楚。何况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没头没脑的事就不要说了。”
“庄,你不要再说了。王兄不得不去秦国,秦国的兵锋已经威压到韩国边境,逼迫得王上下令王兄出使。”一旁亭亭而坐的紫女出声解释道。
卫庄的胸口强烈起伏着,待得平静了一点,才继续说道:“难道你忘了我们建立流沙时发下的宏愿吗?韩国作为六国刀俎上的鱼肉太久了。韩王只知道醉生梦死,他保护不了这个国家,只会做缩头的鹌鹑儿,把外来的屈辱转嫁在每个韩国百姓头上。你说过,你要让每个韩国的百姓知道什么叫强国的尊严,从坎坷的命运中挣脱出来,享受过上苍赐予的自由与快乐。出使秦国的道路崎岖多变,充满危机,你为什么还要冒险前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你明白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韩非沉默不语,定定地望着杯内色如玛瑙的醇酒。
卫庄望着韩非,俯身向前,一对手掌按在桌面,因为用力而发白,桌面被抓得吱喳作响,沉声喝问道:“你曾经凌云壮志的雄心,指点江山的豪情,难道就这样熄灭了,眼睁睁的将韩国拱手让人吗?”他的双眼喷火。
卫庄顿了一顿,坐直身子,道:“公子在韩国的声望不作第二人想,只有你才能力挽狂澜于既倒,拯救韩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怎么可以这样无动于衷,踏入秦国这个龙潭虎穴?”
韩非一手握起满杯醇酒,一仰头,那酒似箭般射入喉咙,一股火热般的暖流往身体各处窜去。面容却如平静的湖面,不见丝毫波动。
卫庄把心中的积郁一口气痛快地说了出来,情绪宣泄后,人也逐渐平复下来。
他知道若不能将这个天底下,最懂自己的少年,英俊、聪慧、果敢,胸怀锦绣、文采斐然的大韩王子,韩国的救世主改变想法,韩国的未来就再没有半点希望。
他继续说道:“当初我就说过,要你黄袍加身,继位韩王,励精图治。可惜你拿不定主意,现在命运操控在别人手中,进退不得,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卫庄一阵悲笑,哂道:“可怜我们这帮忠心耿耿的兄弟,一直期盼新的韩国到来的那天。”
韩非闭上双目,不知是否仍在听他说话。
卫庄不做计较,时间无多,明天韩非便要前往秦国。到了秦国,那时鞭长莫及,他只能空叹奈何,急忙续道:“目前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公子借口回国,黄袍加身,把领导权争取过来。韩国的生死存亡,全在公子的一念之间。”
韩非再干两杯烈酒,神色落寞的说道:“你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韩非不理卫庄急切反对的眼光,再尽一杯,才把酒杯倒转放在桌上,以示这是最后一杯。
卫庄知道浪翻云给足他面子,心下百感交集。
韩非今晚第一次把目光从酒杯移开,望向凌战天道:“小庄,你回韩国去吧,流沙需要你的坐镇执掌。”
卫庄毫不领情,一声悲啸,站了起来,缓步走向台前,望向连绵不绝的群山。
凉风徐徐吹来,带来青松熟悉的气味。
遥挂的明月又大又圆,一点也不似望气台前两颗破碎的心,满怀悲郁。
韩非恰在这时长身而起,走到卫庄身前,断然道:“虽千万人俱往矣,小庄,相信我,我会没事的。”
两人一起望向遥远的韩国,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
他长叹道:“我找到了一条路,一条永远不会有阳光的路,哪怕在黑夜里摸索着行走,我也会去求索、去寻找,
用双眼看破这黑暗的尽头。我不会回头,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天,也不会。”
韩非突然紧紧拉着卫庄的手,久久不愿放开。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话,那句卫庄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话:“小庄!答应我,照顾好红莲,来生再见时,要让我看到一个崭新的、强大的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