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苍苍的老管事道:“老奴出门问过朱大人派来的官兵,他们说城中混进了燕王的奸细,意图对殿下不利,因此派兵护住王府,还要老奴转告殿下,为殿下安危计,殿下最好不要再去城中走动,以防不测!”
“放屁!他敢软禁本王!”
朱权气得暴跳如雷,吼道:“去,把石撰叫来,让他去与大宁卫交涉,本王未曾犯了王法,又无朝廷旨意,他小小大宁卫,凭甚么软禁本王!”
老管事道:“长史大人已经知道这事儿了,他正告诫府中上下,遵照大宁卫的嘱咐,好生待在王府里面,切勿与朝廷兵马发生冲突,致令殿下为难……”
“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朱权气得跳脚。
沙宁淡淡地道:“殿下,长史石撰本就是朝廷遣派来盯着殿下一举一动的,他岂会站在殿下一边?”
朱权一屁股坐了下去,茫然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道本王错了,难道……江山糜烂一至于斯,皇上仍然不管不顾,非要致本王与死地不成?”
沙宁沉思片刻,说道:“殿下莫急,我去探探风声。”
她挥手摒退王府管事,对朱权道:“咱们当初重金收买耳目,不就是为了防着今天这一刻吗,待我先弄清朝廷意图再说。”
朱权担心地道:“你……出得去么?当此时刻,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朝廷瞩目,切莫雪上加霜,再多授予他们一条把柄。”
沙宁向他嫣然笑道:“殿下,我时常出城打猎,大宁城中谁不知道?王爷不好与之对峙,我一个妇道人家却不怕他,他们这些朝廷大员好意思与我为难么?再说,他不是还打着保护咱宁王府安危的幌子么,只要朝廷一日没定咱们的罪,他们又岂能真正限制咱们的自由,你放心好了!”
朱权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好,爱妃千万小心从事!”
不出所料,当沙宁一身猎装离开王府的时候,守在王府外的大宁卫官兵果然拦住了她,于是他们也再一次领教了这位泼辣王妃的厉害。大宁卫的兵困住王府,目的是看紧了宁王,绝对不能让宁王溜出去,但是在朝廷旨意下达之前,宁王府的人并不是犯人,他们又的确无权阻止王妃离开王府。
这就让底下人为难了,于是在又一番冲突之后,以前只是听说、今天还是头一回亲自领教沙宁厉害的那位大宁卫千户大人狼狈败退,给这个泼辣彪悍、根本不讲究王妃仪态的女人让开了道路。
沙宁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又被徐姜拦住了,这徐姜虽是一个小旗,却是大宁卫指挥朱鉴的表外甥,因此在军中一向地位超然,结果他却三番五次被沙宁折辱,对沙宁乃至整个宁王府当然没有好脸色。不过他说的倒是很客气:“娘娘,城中混进了燕王的奸细,卑职奉指挥大人命令,因为城中正在搜索**,四城戒严,许进不许出。”
他脸色不好,沙宁脸色更不好,沙宁是一身火气,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厉声叱问道:“为何不许进出?”
徐姜摊摊双手,辩解道:“娘娘,这还用问么,自然是防止奸细逃走!”
沙宁一按马背,飘身落到地上,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扇得徐姜眼冒金星,没等他醒过神来,衣领子就被沙宁一把揪住了:“徐小旗,本王妃问你,我宁王府可有通匪的罪名?”
“没,当然没有……”
徐姜涨红着脸去扳沙宁的手,沙宁俏眼一眯,冷冷又问:“那么,可有本王妃通匪的罪证?”
“没,也没有……”
“混帐东西!那么你只管封你的城门,抓你的奸细,本王妃要出城狩猎,为何也要受到阻拦?”
沙宁越说越气,抬手又是一记耳光,徐姜眼前刚刚消失的星星再度闪烁起来,沙宁跃上马背,飞扬跋扈地喝道:“出城!我看谁敢拦我!”
徐姜脸上一边一座五指山,麾下兵丁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们这位可怜的受气包小旗官,然后默默地走去搬开拒马鹿角,沙宁带着十余骑快马轰然出城,徐小旗这才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对左右属下悻悻然地道:“好男不与女斗,要不然……哼!哼哼……”
沙宁出了城门,策马驰出五六里地,方才勒缰伫马,慢慢张开掌心,在她掌心,正有一个纸团,已经被掌心的汗水攥湿了,沙宁展开纸团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骑士们都静静地侯立在周围,谁也不敢说话,荒原上只有从北方刮来的风,带着一片呜咽声掠过。
过了许久,沙宁才慢慢团起纸团,深深地揣入怀中,将蒙面纱巾掩起,对左右吩咐道:“胡乱猎几只山鸡野兔、花鼠狍子,午后即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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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朱权看完纸条,痛心疾首地捶桌子:“本王应该答应四哥才是,现在只能坐以待毙了,只能坐以待毙了!悔不当初!”
沙宁劝道:“殿下,咱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朝廷旨意下来之前,咱们还有一搏之力。”
朱权绝望地道:“怎么搏?朱鉴已经锁城困府,本王寸步难行,他又密报陈亨刘真率军来援,如此情形,就算泰宁、福余、朵颜三卫肯出手相助,他们惯于马战,不擅攻城,等他们集结兵马,来到大宁城下,本王大势已去矣……”
纸条是徐姜写的,任谁也想不到,这位经常被燕王府的人斥骂殴打的小旗,就是被燕王府重金收买的耳目,不过他虽是朱鉴亲信,具体情形也不了解,他并不知道表舅得到了一封福余卫首领敖登格日勒写给宁王朱权的信,信中说已经与泰宁卫、朵颜卫首领商量妥当,只等朱权一声令下,便即倾族而来,发兵相助。
内容其实说的非常含糊,许多事情都说的没头没尾,似乎不是头一回通信了,也不是头一回计议一些事情,所以有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有通信双方才能明白,也正因如此,却也给人更多的想象空间,这封信落到朱鉴手里,找了懂蒙古文的人翻译过来,朱鉴自然大吃一惊。
奈何自从燕王造反之后,朝廷已经暂时停止了对其余诸藩进逼的步伐,他也不敢做得太过份,只好打出城中出现燕王奸细的幌子,加强了全城的封锁和对宁王府的戒备,派人把消息急报正在松亭关驻守的都督陈亨和总兵刘真,请他们领兵过来镇住大宁城,与此同时,把这封信及译稿一同急报京师,请领圣旨。
朱鉴知道,这份物证一旦送抵京师,圣上必定下旨擒拿宁王回京,甚至有了燕王前车之鉴,将宁王就地正法也说不定,这样大事自然不可能藏在他一个人的心里,如果连心腹将校都不明真相,如何能把他的命令贯彻好?所以大略知道真相的将校还是有几个的。
徐姜便是其中之一,他正在表舅家里墨墨迹迹地发牢骚,说燕王府如何嚣张跋扈,害得他被手下人耻笑,朱鉴便向他透露了几句,叫他安心守好城门,防止奸细出入,用不了多久,宁王就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徐姜听了做出欢喜模样又追问了几句,因为怕朱鉴生疑,倒也不敢盘根究底,离开表舅家里,他便把掌握的消息写成纸条,等着机会报与宁王府。果然被他等到了,挨一耳光又算甚么,他从宁王府得到的好处,就算给他十辈子军饷都换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