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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曲终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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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李夫子,杨业是知道的,当初魏国先帝魏承平与其偶遇,相谈之后,为其才华倾折,拜其为师,李夫子也欣赏魏承平的胸襟抱负,便应了下来,其后几十年,尽心辅佐魏承平,使原本只有三郡之地的魏国,扩张至如今占地十三郡,丁口数百万的强国。李夫子身为帝师,又文治武功卓著,魏承平在位时,满朝文武,几乎尽出于其门下,便是如今的大司徒司靖安,并大司马与大司空,也都是其弟子。

只是据传闻,二十年前,当今魏帝刚即位不久,便传出了李夫子暴病猝死的消息,却不知原来这其中竟然还有如此曲折。

“老夫幼时的遭遇,想必你也有所听闻。我也不再多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凡是读书人,哪个不做此想?老夫自然也不例外。我与魏帝相交,自然也是想要实现这抱负,想要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想要这斑斑青史,刻下我李儒的名字。

只可惜,老夫一时心软,看在死去的魏承平的面子上,没有下狠手对付他那刚即位的儿子,最终落的半世苦心,一朝化为乌有。

这魏国,虽是他魏家的,却是由我一手经营而成,老夫虽然一朝失势,但是满朝文武,尽出于我门下,司靖安虽然联手新帝,将我所有身处高位的心腹手下尽皆铲除,却也断不可能杀尽满朝文武,与我而言,倒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老夫自然是不甘心这般下场的,这二十年来,便一直在暗中经营。

只是,岁月不饶人啊,老夫真的老了。由来多思劳神,多虑伤心,是以多智者向来短寿。老夫能活到如今这个年纪,已是十分不易了,未必还有多少时ri好活,想要治国平天下也好,想要报一己私仇也罢,只怕都等不到了。老夫这些年来,暗中积蓄实力的同时,一直在寻找一个衣钵传人,直到几年前才找到了你这么一个合适的,坐视你身陷囹圄不管的话,又有谁来继承老夫之志呢?只是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代老夫去做这些。”

杨业看着李夫子的希冀眼神,心中思绪纷乱,一时想起司玲兰的纯净笑靥,一时想起司靖安的伪善笑容、yin狠心思,半晌之后,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回道:

“治国平天下,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哪个读书人不想呢,杨业自幼读书,原本也是为此的。只是经此一事,我真是心灰意懒了。这世道自古如此,几千来,不知道有多少惊才绝艳的读书人去试着改变,去实现先生那般的梦想,或者说是幻想。那些人有哪个比我差了?可又有哪个实现了这个梦?他们没做到,您也没做到,我也做不到。无数读书人穷其一生,倾尽热血,直到现在,依然有尊卑贵贱之别,有兵荒马乱之祸,有人万恶做尽却一生显达,有人安分善良却受尽苦难。他们的一腔热血,一世辛苦,至多不过换得百姓几十年安乐太平,和青史上聊聊几笔罢了。天下大同,万世太平,不过是读书人的一个梦。”

此话不言而喻,自然是婉转拒绝了,李夫子自然也听得出,却仍不甘心,又说道:

“就算它只是一个梦,总要有人去做的。一代代下去,只要这个梦还在,一千年后,一万年后……,总有能实现的时候。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求索,就算终究不成,跌作尘埃,须知尘埃多了,也能为后来者填平这条路,让后来者在这路上走的更稳、更远。

至不济,就算是为你自己报仇,也要将司靖安那群jian佞小人打落尘埃吧。”

李儒说罢,殷切看向杨业,却见杨业只是低下头沉默,目光便渐渐地由热切变成失望,片刻之后,轻微的摇摇头,低低一声轻叹,摆摆手说道:

“也罢,也罢。你短短数月时间里,从名动天下、前途无量到声名丧尽,一无所有,历经大起大落,看尽尔虞我诈,伤心绝望,这种心情,老夫当年也曾深有体会,何况中间还有你那未婚妻司玲兰夹在其间。且不必忙着答复,再好好静养一段时ri,考虑清楚再说罢。

你且休息吧!”

说罢便起身走出了杨业房间。

接下来的月余时间内,李夫子再也没有提过此事,每ri间与杨业相处,也只是和杨业聊些自己早年周游列国时所见各地的风土民情,奇闻异志,或者就学问上的事情对杨业指点一二。杨业却看得出来,李夫子心中,其实仍是殷切希望自己能答应他之前说的那个事情的,毕竟李夫子为此执着一世,迟暮之年却仍未达到目的,执念之深,岂会轻易放弃。

这些天来,杨业看着李夫子时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萧索落寞,又想起十多年寒窗苦读,却最终为司靖安所害,落得险死还生,一无所有,对司靖安自然不无怨恨,再加上承李夫子救命之恩,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答应李夫子所求,可是转念又想,若是答应了李夫子,将来终究要与司靖安拼个你死我活的,那么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司玲兰,司玲兰又该如何自处?想到这里,便也只得暗自叹息,打消了这个念头。

又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调养,杨业身子已经完全康复,再三思量之后,终于还是打算向李夫子说明决心,断了他的念想,也好让他提早再做打算,总好过这样不明不白的拖延下去。

决定之后,杨业便向李夫子住处走去,刚来到李夫子门前,正要敲门时,便听到屋内忽然传来呜咽箫声,杨业也通晓音律,于是便站在门外静听,没有去敲门打断李夫子。听了一会儿,杨业只觉的此曲婉转凄迷,悲切苍凉,却没有听出是什么曲子。

一曲听罢,杨业举起手,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敲了敲门。

“进来吧!”,李夫子低沉苍老的声音响起。

杨业推开门,走进屋内,只见李夫子手拿一支竹箫,正凭窗而立,背对着杨业看向窗外。

李夫子没有回头,问道:

“有什么事吗?”

杨业嗫嚅着嘴唇,话到嘴边,却一时难以出口,最终只得说道:

“原来李老音律上的造诣,也如此不凡。适才是您自己谱的一首曲子吗?”

李夫子摇了摇头,指着墙边一排书架,说道:“这是我早年游历诸国的时候,得到的一份残谱,只有下半阙,也不知道什么名字。你若喜欢的话,那份曲谱就在最上面那排的最右边,你可以拿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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