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贺对货款的忧虑是实打实的,然而陆鼎元却没有这个顾虑。↖他当然知道自己凑不出百来两货银,更知道徐元佐已经替他们贷好了银子。
虽然要付出一笔不小的利钱,但是风险由别人担了,自己只是跑一趟,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当然,徐贺并不知道。
因为徐元佐没有告诉他。
陆鼎元以为徐元佐肯定跟自己父亲说过了,哪里还会跑去多嘴?
徐元佐还真的是故意不说。
他有感于后世那些成天叫嚷着“有一种冷是妈妈觉得你冷”的不懂事小朋友,绝不打算跑到徐贺面前当“圣母”。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真切地知道“冷”,然后跑来跪求衣服被褥。
所以徐元佐全当没有这回事,该吃吃,该喝喝,成天窝在房间里背书。徐母因为大儿子有功于家,这回过年也是下了血本,开了一大口油锅,炸了许多点心。又用上好的糯米粉做了黏糕、团子,敞开了让三个孩子大饱口福。
徐贺嘴上也没有少吃,但终究要嘟囔一声:“来年不过日子了啊。”
这时候徐母就会顶一句:“到时候看家里什么没用,拿出去死当就是了。”
家里最没用的就是徐贺了,所以为了避免大过年吵架,他乖乖走开了。
徐良佐拿了哥哥给的百十来钱,在外头称王称霸;徐文静拿了徐元佐发的十两奖金,并且有不告诉别人的承诺,喜滋滋地存起来当私房钱。整家人除了徐贺长吁短叹,都过上了幸福的年节生活。
到了小年夜这天,徐贺在街上走了一圈,又都是众人夸他家大哥儿有出息,听着气闷。回到家里,却见本地乡绅朱大户正带着儿子离去。
那朱大户眼睛长在额头上,对徐贺只行了半礼,徐贺却着实吓了一跳。
平日这个朱大户看到他可是不理不睬,视作无物的!今天竟然主动行礼,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徐贺跟朱大户也没话说,快步进了家门,看到徐元佐正要上楼,桌子上却堆着四个彩纸包的礼物,粗一看便有绫罗绸缎和胭脂水粉。
“那朱大户与我家素无往来,今日为了何事竟送了这么多礼物?”徐贺叫住徐元佐,劈头问道。
“他是和春堂的会首,当然是要来见见我的。”徐元佐理所当然道。
徐贺“哈”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知道和春堂是干嘛的么?”
“本以为是卖药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堂会。”徐元佐也不隐瞒。
刚才朱大户过来,自报家门,徐元佐的确当他是开药铺医馆的。在他的理解中,自从张仲景之后,医院药铺不都叫某某堂么?
谁知道这个堂却跟他恩师何心隐的“萃合堂”一样,是个民间自治组织。
朱元璋是小民出身,最知道地方上的情弊。在所有活不下去的原因之中,胥吏差役的骚扰排在前列。
因为朝中大佬在制定国策税务的问题上,肯定不会杀鸡取卵,而是要给百姓留足生活生产资料,否则百姓饿了要造反,他们最为吃亏。
而地方胥吏都是些鼠辈,只有寸光,没有远见。地方官员又都是外来户,三年考满就走,更关心自己的政绩考成。如此一来,官吏相逼,百姓便生活在水火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