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意外
耶律休哥听了罗冬儿的话本能地便想拒绝,可是一看罗冬儿哀求的目光,心肠又软了下来。罗冬儿好不容易对他有了副笑脸,他可不想为了几个奴隶惹她不快。
这几个生奴尚不驯服,在上京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大不了到时候再派些亲信过去监视着他们便是,也费不了多少心思,想到这里,耶律休哥便大方地一笑道:“不管你要什么,只要我有,无不奉上。几个奴隶而已,有什么打紧呢。回离保啊,本大人要把他们赎买回来,你算算该付你多少钱……”
回离保站在一旁早听得明白,眼见专事调解皇族之间纠纷的大惕隐司耶律休哥大人对这位美貌少女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连忙陪笑道:“休哥大人,瞧您这话儿说的,不过几个奴隶,大人您张了口,小人还敢要钱?您尽管把他们带走,能孝敬大人,那是小人的荣耀。”
耶律休哥一笑,探进怀的手又抽了出来,说道:“成,难得你这份心思,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们两个,跟冬儿姑娘走吧。”
弯刀小六目光一闪,急忙一拉罗克敌道:“还有他。”
罗克敌此时的模样与当初已有不同,耶律休哥上下打量几眼,才把他认了出来,耶律休哥依稀记得,此人是宋军的一个都头,被擒来之后也问不出甚么有用的情报,最后才发卖为奴,想不到今日又遇到他了。
耶律休哥眉头一皱道:“这个人……是一个宋军的俘虏,实不宜……冬儿姑娘,你与此人并不相干吧?”
在草原上这段时光,弯刀小六、铁头和罗克敌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已经建立了极深厚的友情,如今自己有了摆脱为奴的机会,怎忍心舍下罗克敌一人,弯刀小六灵光一闪,急叫道:“大人,他是冬儿姑娘的远房堂兄,怎么能说并不相干?”
罗冬儿原本聪明,只是以前性情有些怯懦,所以常显得没有主意,如今独处敌巢心智经受磨炼,这点城府还是有的,听了弯刀小六的话,晓得他是要保下这个汉人。
弯刀小六和铁头是因为她才被掳来契丹,罗冬儿心中愧疚万分,既是他想保下这人,那是无论如何都要遂了他们心意的。是以她抬头看着罗克敌,惊讶片刻,便露出恍然神色道:“真的是堂兄?你……你怎也到了这里?”
耶律休哥大为不悦,他虽喜爱罗冬儿,却还不致为了一个女子利令智昏,甘愿受人戏弄,一见他们如此作戏,直将自己做了白痴,心头火腾地一下就蹿了起来,他脸色一沉就待发作,但一指罗克敌时,却忽地想起了罗克敌自报的名号----罗浩。
他姓罗,那时他可不曾见过冬儿姑娘,会这么巧么?莫非,他真的是罗冬儿的远房堂兄?耶律休哥转念一想,大宋西北边军多从当地招募,这人自承是边军一个都头,又恰恰姓罗,说不定还真是冬儿姑娘的远房堂兄。存了这心思,转念再想,那精瘦汉子看起来心眼颇多,可冬儿姑娘却稚嫩清纯的很,若非她的堂兄,要她如此作戏,怕是神情变化很难做到这般自然。如今不妨先答应下来,回头再盘他们身份,若有破绽,不怕他们能掩饰的天衣无缝。
这样一想,耶律休哥便哼了一声,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也一起来吧。你们记着,有冬儿姑娘在,不会有人再去难为你们。可是你们最好也要安份守己一些,若是驯服乖巧,来日脱了奴籍却也不难。若是不然……,哼!一旦闯出祸事来,不但你们倒霉,还要连累冬儿姑娘,懂么?”
弯刀小六连忙点头,罗克敌忙也做出才认出罗冬儿的模样,与她惊喜相认。因这一耽搁,与前方的萧绰娘娘就远了,耶律休哥负有护卫责任,此时不能久耽,只得嘱咐冬儿快快跟上,自己打马扬鞭,先追着萧后去了。
耶律休哥一走,罗冬儿便吩咐几名女兵两女共乘一马,让出了战马给罗克敌三人。三人一上马,铁牛便按捺不住,气呼呼地道:“嫂嫂,你怎落到了契丹人手上,那个契丹大官儿对你很是客气,你……你可是受了他的欺侮,不然怎还能够指挥这些契丹女兵?”
罗冬儿忙辩解道:“那个契丹大官儿叫耶律休哥,是契丹人的大惕隐司,专门管理皇族之间纠纷的一个官儿,权力很大。他……对我确实很是客气,不过却从不曾有什么无礼言行,是个谦谦君子,你不要多想。”
罗冬儿一替耶律休哥说话,便连弯刀小六都露出狐疑神色,他们所见的契丹人凶狠残暴,罗冬儿一个如此俊俏的汉人女子,会受到契丹人礼遇?若非许了那契丹大官儿什么甜头,她会在契丹人中混的风生水起?”
罗冬儿一见他们神情,又气又羞,说道:“冬儿被掳来后,幸得契丹皇后萧娘娘宠爱,一直留在她的身边,从不曾受人欺侮,冬儿所言句句是真,两位兄弟竟不信我么?”
弯刀小六想起罗冬儿为了杨浩不惜挺身而出,受人凌辱又复沉河,在子午谷前为了不拖累大头且能保全清白而宁可自尽,以她如此贞烈的性儿,断不致如自己所想那么不堪,忙道:“大嫂,我不信契丹人有那么知礼,却信你的为人。你说是,那定然是了,不过我看那什么休哥未必便怀着什么好心,你可要对他多加小心,保持戒备。”
罗冬儿道:“这我自然省得,咱们不要耽搁太久引人生疑,快上马,待进了上京城,寻个机会咱们再做详谈。”铁牛见弯刀小六这么说,只得暂且抛却满肚子心思,疑虑重重地上了马。
弯刀小六和铁牛有些想法不足为奇。就如笔者,二十年前自小小山村迁入沈阳城时,同学好友便一惊一咋地以良言相告:“听说城里人有养貂赚钱的,遇见迷路的小孩子便捉回去剁吧剁吧拿去喂貂,你可千万小心一些,不要独自上街。”
无知学童这般讲不足为奇,但是就连那乡村小学的老师也说:“那城中污染之严重,抬头不见天,遍地是烟尘,整个沈阳城里一棵树都不长的。城里人性情也粗野的很,酒店里的人,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如此情景,处处可见。”听得在下心惊胆战,不知道这城里是怎样一块灰蒙蒙不见天日的地方,又藏了多少凶神恶煞。
当时宋辽交往不多,又受到打草谷的威胁,是以民间百姓仇视北人,将他们妖魔化的倾向十分严重,在百姓传说渲染中的北国,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毫无文明秩序可言。
孰不知当时契丹立国已六十多年,政治体制比中原还要健全,由于幽云十六州的汉人十分众多,中原经历五代之知时,又有许多汉人包括商贾和读书人北迁入契丹国境避难,就此定居下来,契丹族人汉化的程度也相当高。
此时,契丹人统治着西至流沙,东至黑龙江流域及原属渤海的地区,北至胪朐河(今克鲁伦河)南部包括燕云十六州地。以上京为中心的契丹旧地和西北各游牧部落居地,仍实行奴隶制的统治。东部灭渤海后仍实行原有的封建制。南部幽云十六州地,则继续实行汉人传统的封建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由此形成为西部、东部以及南部三个不同的区域。在这三个区域内居住着不同的民族,实行不同的制度,统一于辽朝的统治之下。 契丹贵族穿汉服、习汉文、学汉字成为时尚,许多契丹贵族在马上精于骑射,骁勇善战,回到府邸,却是琴棋书画,谈诗论画,样样精通。无论法制还是文化,北国都已有相当高的程度,那并不是一个无法无天的灰暗世界。
但是奴隶没有人权,处境比汉人家的奴婢还要不堪,那是事实。弯刀小六和铁头刚被捉来,就是置身于最底层的奴隶,又始终拘押在回离保的帐幕之下,对契丹人唯一的了解就是皮鞭和辱骂,看法自然一如既往。
罗克敌对北人却是比较了解一些的,知道北人也有父母妻儿、也知君臣忠义,而且北人向来崇慕南人文化,许多自中原而入契丹,受到契丹人重用,一跃成为契丹高官重臣的汉人不在少数。这位冬儿姑娘一直处在契丹上层人物之间,又得契丹皇后青睐,境遇好些并不稀奇。
他颔首应道:“冬儿姑娘说的是,我等虽受虐待,但北国百姓之间,与我汉人百姓之间实无二致。北人也是讲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只是我等奴隶身份,不在其中罢了。冬儿姑娘托庇于契丹皇后门下,能有如此境遇便不足为奇。”
他目光一扫,见那些女兵都辍在后面,听不清他们说话,忙又促声道:“冬儿姑娘,我看那耶律休哥对我仍有疑心,你我速速通报彼此身份,统一一个说辞出来,免得受他盘问时露出马脚。”
“好!”罗冬儿也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嗓音道:“奴家祖上,本系淮南人氏。先父罗公远,于十七年前迁至霸州柳家村定居。以教书授业为生。家母……”
她还没有说完,罗克敌就直了眼睛,失声道:“淮南罗公远?令堂闺名可是唤做李嫣然?”
这一下轮到罗冬儿吃惊了,她惊诧地看着罗克敌,说道:“我娘的闺名,除了奴家与先父,再无旁人晓得,你……你怎知道?”
罗克敌一阵激动,说道:“冬儿姑娘,啊不……冬儿妹妹,你可曾听令尊提起过罗公明此人?”
罗冬儿想了想,摇头道:“从来不曾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