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道:
“你果肯诚心皈依吾教么?”
悟净道:
“弟子向蒙菩萨教化,指河为姓,与我起了法名,唤做沙悟净,岂有不从师父之理”
三藏道:
“既如此,”
叫:
“悟空,取戒刀来,与他落了发。”
可是那怪死活不肯落发,三藏无法只得让他留了头发,做头陀打扮,那怪见状,用手朝流沙河一指,顿时那流沙河中串出一股水流,化做一褐色的头箍,落在那怪头上,箍住了头发,然后那怪又来拜了三藏,拜了行者与八戒,分了大小。三藏见他行礼,真象个和尚家风,故又叫他做沙和尚。木叉道:
“既秉了迦持,不必叙烦,早与作法船去来。”
那悟净不敢怠慢,即将颈项下挂的骷髅取下,用索子结作九宫,把菩萨葫芦安在当中,请师父下岸。那长老遂登法船,坐于上面,果然稳似轻舟。左有八戒扶持,右有悟净捧托,孙行者在后面牵了龙马半云半雾相跟,头直上又有木叉拥护,那师父才飘然稳渡流沙河界,浪静风平过弱河。真个也如飞似箭,不多时,身登彼岸,得脱洪波,又不拖泥带水,幸喜脚干手燥,清净无为,师徒们脚踏实地。那木叉按祥云,收了葫芦,又只见那骷髅一时解化作九颗晶莹的水晶头骨,那沙和尚见了依旧串了戴在项下。
接下来那四人又经历了一场四圣试禅心,那沙和尚倒真装的跟一个真和尚一般,而那猪八戒却不知为何,露出一幅凡心仍在的模样受了不少苦楚,不过这样一来,那些幕后之人却对猪八戒放心了,而后那师徒四人再次上路。行者遂领师父上了大路。在路餐风宿水,行罢多时,忽见有高山挡路,三藏勒马停鞭道:…。
“徒弟,前面一山,必须仔细,恐有妖魔作耗,侵害吾党。”
行者道:
“马前但有我等三人,怕甚妖魔?”
因此,长老安心前进。只见那座山,真是好山——高山峻极,大势峥嵘。根接昆仑脉,顶摩霄汉中。白鹤每来栖桧柏,玄猿时复挂藤萝。日映晴林,迭迭千条红雾绕;风生阴壑,飘飘万道彩云飞。幽鸟乱啼青竹里,锦鸡齐斗野花间。只见那千年峰、五福峰、芙蓉峰,巍巍凛凛放毫光;万岁石、虎牙石、三尖石,突突磷磷生瑞气。崖前草秀,岭上梅香。荆棘密森森,芝兰清淡淡。深林鹰凤聚千禽,古洞麒麟辖万兽。涧水有情,曲曲弯弯多绕顾;峰峦不断,重重迭迭自周回。又见那绿的槐,斑的竹,青的松,依依千载穠斗华;白的李、红的桃,翠的柳,灼灼三春争艳丽。龙吟虎啸,鹤舞猿啼。麋鹿从花出,青鸾对日鸣。乃是仙山真福地,蓬莱阆苑只如然。又见些花开花谢山头景,云去云来岭上峰。三藏在马上欢喜道:
“徒弟,我一向西来,经历许多山水,都是那嵯峨险峻之处,更不似此山好景,果然的幽趣非常。若是相近雷音不远路,我们好整肃端严见世尊。”
行者笑道:
“早哩,早哩正好不得到哩”
沙僧道:
“师兄,我们到雷音有多少远?”
行者道:
“十万八千里,十停中还不曾走了一停哩。”
八戒道:
“哥啊,要走几年才得到?”
行者道:
“这些路,若论二位贤弟,便十来日也可到;若论我走,一日也好走五十遭,还见日色;若论师父走,莫想,莫想”
唐僧道:
“悟空,你说得几时方可到?”
行者道:
“你自小时走到老,老了再小,老小千番也还难。只要你见性志诚,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沙僧道:“师兄,此间虽不是雷音,观此景致,必有个好人居止。”
行者道:
“此言却当。这里决无邪祟,一定是个圣僧仙辈之乡,我们游玩慢行。”
却说这座山名唤万寿山,山中有一座观,名唤五庄观,观里有一尊仙,道号镇元子,混名与世同君。那观里出一般异宝,乃是混沌初分,鸿蒙始判,天地未开之际,产成这颗灵根。盖天下四大部洲,惟西牛贺洲五庄观出此,唤名草还丹,又名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似这万年,只结得三十个果子。果子的模样,就如三朝未满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咸备。人若有缘,得那果子闻了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当日镇元大仙得元始天尊的简帖,邀他到上清天上弥罗宫中听讲混元道果。大仙门下出的散仙,也不计其数,见如今还有四十八个徒弟,都是得道的全真。当日带领四十六个上界去听讲,留下两个绝小的看家,一个唤做清风,一个唤做明月。清风只有一千三百二十岁,明月才交一千二百岁。镇元子吩咐二童道:
“不可违了大天尊的简帖,要往弥罗宫听讲,你两个在家仔细。不日有一个故人从此经过,却莫怠慢了他,可将我人参果打两个与他吃,权表旧日之情。”
二童道:
“师父的故人是谁?望说与弟子,好接待。”
大仙道:
“他是东土大唐驾下的圣僧,道号三藏,今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
二童笑道:
“孔子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等是太乙玄门,怎么与那和尚做甚相识”
大仙道:
“你那里得知。那和尚乃金蝉子转生,西方圣老如来佛第二个徒弟。五百年前,我与他在兰盆会上相识,他曾亲手传茶,佛子敬我,故此是为故人也。”
二仙童闻言,谨遵师命。那大仙临行,又叮咛嘱咐道:
“我那果子有数,只许与他两个,不得多费。”…。
清风道:
“开园时,大众共吃了两个,还有二十八个在树,不敢多费。”
大仙道:
“唐三藏虽是故人,须要防备他手下人罗唣,不可惊动他知。”
二童领命讫,那大仙承众徒弟飞升,径朝天界。却说唐僧四众在山游玩,忽抬头见那:松篁一簇,楼阁数层。唐僧道:
“悟空,你看那里是知什么去处?”
这行者上前看了道:
“那所在,不是观宇,定是寺院。我们走动些,到那厢方知端的。”
不一时,来于门首观看,见那——松坡冷淡,竹径清幽。往来白鹤送浮云,上下猿猴时献果。那门前池宽树影长,石裂苔花破。宫殿森罗紫极高,楼台缥缈丹霞堕。真个是福地灵区,蓬莱云洞。清虚人事少,寂静道心生。青鸟每传王母信,紫鸾常寄老君经。看不尽那巍巍道德之风,果然漠漠神仙之宅。
三藏赶紧离鞍下马,又见那山门左边有一通碑,碑上有十个大字,乃是“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长老一见开口道:
“徒弟,真个是一座观宇。”
那沙僧道:
“师父,观此景鲜明,观里必有好人居住。我们进去看看,若行满东回,此间也是一景。”
这行者笑道:
“说得好。”
遂都一齐进去,又见那二门上有一对春联:“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
行者笑道:
“这道士说大话唬人。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在那太上老君门首,也不曾见有此话说。”
八戒道:
“且莫管他,进去进去,或者这道士有些德行,未可知也。”
及至二层门里,只见那里面急急忙忙,走出两个小童儿来。看他怎生打扮——骨清神爽容颜丽,顶结丫髻短发戟。道服自然襟绕雾,羽衣偏是袖飘风。环绦紧束龙头结,芒履轻缠蚕口绒。丰采异常非俗辈,正是那清风明月二仙童。 那童子控背躬身,出来迎接道:
“老师父,失迎,请坐。”
长老欢喜,遂与二童子上了正殿观看。原来是向南的五间大殿,都是上明下暗的雕花格子。那仙童推开格子,请唐僧入殿,只见那壁中间挂着五彩装成的“天地”二大字,设一张朱红雕漆的香几,几上有一副黄金炉瓶,炉边有方便整香。唐僧上前,以左手拈香注炉,三匝礼拜,拜毕回头问道:
“两位仙童,你五庄观真是西方仙界,何不供养三清、四帝、罗天诸宰,只将天地二字侍奉香火?”
那童子笑道:
“不瞒老师说,这两个字,上头的,礼上还当;下边的,还受不得我们的香火。是家师父谄佞出来的。”
三藏奇道:
“何为谄佞?”
童子道:
“三清是家师的朋友,四帝是家师的故人,九曜是家师的晚辈,元辰是家师的下宾。”
那行者闻言,就笑得打跌。八戒故意问道:“哥啊,你笑怎的?”
行者道:
“只讲老孙会捣鬼,原来这道童会捆风”
三藏道:
“令师何在?”
那童子扬声道:
“家师元始天尊降简请到上清天弥罗宫听讲混元道果去了,不在家。”
行者闻言,忍不住喝了一声道:
“这个臊道童人也不认得,你在那个面前捣鬼,扯什么空心架子那弥罗宫有谁是太乙天仙?请你这泼牛蹄子去讲什么”
三藏见他发怒,恐怕那童子回言,斗起祸来,便道:
“悟空,且休争竞,我们既进来就出去,显得没了方情。常言道,鹭鸶不吃鹭鸶肉。他师既是不在,搅扰他做甚?你去山门前放马,沙僧看守行李,教八戒解包袱,取些米粮,借他锅灶,做顿饭吃,待临行,送他几文柴钱便罢了。各依执事,让我在此歇息歇息,饭毕就行。”
他三人果各依执事而去。那明月、清风,暗自夸称不尽道:
“好和尚真个是西方爱圣临凡,真元不昧。师父命我们接待唐僧,将人参果与他吃,以表故旧之情,又教防着他手下人罗唣。果然那三个嘴脸凶顽,性情粗糙,幸得就把他们调开了。若在边前,却不与他人参果见面。”…。
清风道:
“兄弟,还不知那和尚可是师父的故人,问他一问看,莫要错了。”
二童子又上前道:
“启问老师可是大唐往西天取经的唐三藏?”
长老回礼道:
“贫僧就是,仙童为何知我贱名?”
童子道:
“我师临行,曾吩咐教弟子远接。不期车驾来促,有失迎迓。老师请坐,待弟子办茶来奉。”
三藏道:“不敢。”
那明月急转本房,取一杯香茶,献与长老。茶毕,清风道:
“兄弟,不可违了师命,我和你去取果子来。”
二童别了三藏,同到房中,一个拿了金击子,一个拿了丹盘,又多将丝帕垫着盘底,径到人参园内。那清风爬上树去,使金击子敲果。明月在树下,以丹盘等接。须臾敲下两个果来,接在盘中,径至前殿奉献道:
“唐师父,我五庄观土僻山荒,无物可奉,土仪素果二枚,权为解渴。”
那长老见了,战战兢兢,远离三尺道:
“善哉,善哉今岁倒也年丰时稔,怎么这观里作荒吃人?这个是三朝未满的孩童,如何与我解渴?”
清风暗道:
“这和尚在那口舌场中,是非海里,弄得眼肉胎凡,不识我仙家异宝。”
明月上前道:
“老师,此物叫做人参果,吃一个儿不妨。”
三藏道:
“胡说胡说他那父母怀胎,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方生下未及三日,怎么就把他拿来当果子?”
清风道:
“实是树上结的。”
长老道:
“乱谈乱谈树上又会结出人来?拿过去,不当人子”
那两个童儿,见千推万阻不吃,只得拿着盘子,转回本房。那果子却也跷蹊,久放不得,若放多时即僵了,不中吃。二人到于房中,一家一个,坐在床边上,只情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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