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细雨纷纷,烟缭雾绕的,不似人间。
李行之打着油纸伞,踏在青冷的石道上。“柳条青,雨蒙蒙”,各家门前处处插着柳枝,柳条随风荡起,有着别样的风姿。
李行之抬起头,看着被风吹起的,又随着细雨纷纷扬扬落下的冥纸、细钱,闻着偶尔传来的悲苦的呼喊的声音,心里说不出的寂寥。这次,他独自走出来,想静一静!
又是清明,不知道那方世界的父母亲人怎么样了,是否也在悲哭,在呼喊!
“三月清明日,男女扫墓,担提尊榼,轿马后挂楮锭,粲粲然满道也。拜者、酹者、哭者、为墓除草添土者,焚楮锭次,以纸钱置坟头。望中无纸钱,则孤坟矣。哭罢,不归也,趋芳树,择园圃,列坐尽醉。”李行之一路行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般景象。
一路前行,也不知走到了何处,恍恍惚惚、茫茫然的,等他再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定王坊、望母台。李行之站在下面,看着不少人在眺望着远处,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或悲哭、或期盼、或好奇,不一而足,不过,诡异的,都静谧无声,像是那早已被淘汰的无声电影。人们似乎在进行着一项古老的仪式,天地在这一刻,也为之一静,风不再吹、雨不再下,茫茫天地间,只剩一人,茕茕孑立!
李行之往人们眺望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一排的黑瓦,群山才刚刚露出尖头。或许还怀着一丝期盼,李行之轻轻的走了上去,轻轻的,怕惊动了什么,他还怀着一份小小的期望。他走到石台上,立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与众人一样,向那个方向看去。
群山隐隐,雾徘徊,在这蒙蒙茫茫的世界里,李行之感觉自己穿透了时空,又回到了那个世界,不同的是,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他看着自己的父母给一个小李行之的人上坟、插柳、烧钱,为他哀哭。他想告诉他们,他还活着!他喉咙里动了动,眼前又只是一片烟笼雾罩的迷蒙,只有远处隐隐的青山,诉说着庄重与永恒。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纸伞已经不知道落在了何处,蒙蒙的细雨,湿润了他的面庞,却让他清醒不来。
李行之走在古老的青石道上,听着自己的脚步声,隐隐传来的悲哭、哀鸣,心里也是一阵凄清、寂寥,柳风拂面,仍是微寒。
“呵呵—”“哈哈—”清楚、稚嫩的笑声传来,李行之蓦然清醒过来,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衣裳都已经湿透。轻薄的衣服黏在他身上,实在不好受,雨伞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转过弯,便看见一户人家门前,一颗柳树横答,粗壮、横斜出来的树枝上面搭了条横板,一个孩童坐在上面,另一个羊角小儿在后面推,嘻嘻哈哈的,带着世界上最纯净的笑容,李行之心里也顿时明朗了起来。
李行之只是静静的站着旁边看着,不敢上前,怕扰了这份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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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滚!还先生,我呸!”一个颇为粗厉的声音打乱了李行之的心境。两个孩童好奇的张望了两下,见没甚么有趣的东西,又自顾自的玩起了秋千。
李行之正准备转过头去看看,“砰——”,紧接着,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传来。…。
李行之闻声望去,却见一户高门大户的小角门前,几个粗仆骂骂咧咧的走了回去,地下还躺着一个身形狼藉的年轻人。周围的行人看了看,都指指点点的,李行之侧耳听了听,也算明白了几分。
这年轻人叫欧阳询,自幼就喜欢读书,家境不好。待长大些,便在富户豪门当一账房先生,赚些书来看。这一次也不知道怎么,触怒了这家的主人,直接被扔了出来,用文人的话来说,那就是“有辱斯文”!
欧阳询连秀才都还没有考,这一次名声又坏了,再想去借书读,怕是不可能。欧阳询没有辩解,更没有叫骂,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衣服,自若的走进了巷子深处,虽然李行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就凭这人的这分气度,也让他眼前一亮!
欧阳询走到家里,这时两鬓斑白的老母亲已经坐在了家门前。欧阳询心里一酸,因为母亲身体不好,他怕大人累着,便不然母亲外出做事,老母亲拗不过他,闲下来便每日守在门前,只希望看着他早点回来。
“大郎,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欧阳询感觉到母亲的疑问,怕大人担心,便说道:“今日清明,主户家说让我早些回去,您看,还给了我一斗米。”欧阳询拿出刚才在街上买来的一斗米。
“好、好,回来就还,我还等着你回来,准备去看看你爹。”说着,也不待欧阳询在说话,把他推进了屋里,“怎么身上都湿了,快去换件衣服。”
“呵呵,回来的时候路太滑,跌了一跤。”
李行之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直到门关上,声音越来越远,才慢慢离开,心里却有了些想法。
李行之一路不急不慢,感受着柔风细雨,感受着这在后世已经不常见了的、难得的节日的气息,走回了家。
大门刚打开,王秀才已经迎了上来。
“郎君怎么没有带伞?”语气甚急、带着些责怪,那两撇八字胡都要翘了起来,完全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爱护。这对于一向沉稳的像死人一样的王秀才,可是少见得很。话还没有说完,便领着李行之,直往后室暖房。
一进房间,李行之的心都暖了几分,而王秀才早已经招呼奴仆把干燥的衣物拿了上来。
李行之换上衣服,全身都是说不出的舒坦,懒懒的靠着凭几上,心里更是温暖得紧,还是家了好啊!
吃过晚饭,天气依然清冷,但李行之心里多了几分踏实。他在院子里面走了走,消了消食,生活倒是悠闲!
回到房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借着一丝丝微弱的光,凭着修炼来的眼力,无须点灯,径自盘坐到床上,运转全真心法,开始入境了。
今天晚上,李行之觉得状态不错,灵台之上,亦前所未有的清明,浑身舒坦,一运心法,便入定境,忘记了世间万物,只有一个本我独坐中央!全身经脉气息、五脏六腑竟然依稀可见,脐下三寸之处,一团温温润润的清气慢慢的转动,不时有一丝清气溢出,沿着手足三阴经、三阳经,串通全身上下,温养身体,取体外精气,最后再回到全身。
待到功成九转,李行之正准备如往常一般收功的时候,本来慢慢转动的气团突然加速转动起来,股当初一股绳粗的真气,一路下行至外踝下申脉穴!…。
真气在这里似乎受到了滞碍,开始往回倒窜,突然,丹田中的气团里又冲出一道气体,挟着原来那道真气,一路势如破竹,冲破申脉穴,经外踝后上行腓骨后缘,上行至经股部外侧,再沿髋、胁、肩、颈的外侧,至口角,达内眦,会于风池,最后下行,回到丹田深处。
一条阳跷脉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被冲开了,丹田中真气上涨了近三成。回到丹田的真气又开始流向全身,不断的扩充着经脉,身体各处深藏的万年石乳的精华也跑了出来,一并被纳入其中!
这算是李行之真正的第一次突破,就在李行之入定中完成了,也没有另生枝节。
自入定中醒来,天已经大亮!
睁开眼睛,李行之还默默体味着方才突破的情形,一种自然而然的感觉,在心中升起,不知其然,亦不知其所以然,突然之间就这么突破了,没有意外,心中也没有任何惊喜!似乎本来就应该这样,待他往深处想去,却只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意味在心间生起,转瞬间便再也寻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