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慕泽深并不知道,在于诗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她看着他扑过来。
心里最深处涌出来的微妙的情感。
让她,在那一瞬间,心脏猛烈的紧缩。
脑海里一片空白。
“有人这么珍惜你,你若是可以,也该好好珍惜着,不是吗?毕竟这世界上,愿意拿自己的命来护着其他人的人可不多。”
就在不久之前。
有一个人,用清风朗月般的温柔声音,这般对她说。
其实欧晟凌在对她说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少实感。
而现在,这种实感变成了现实。
慕泽深,真的,用命在保护她。
慕泽深身上的颤抖还没有止住。
他薄唇泛白。
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就像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整个散发着威胁又狠厉的气息。
但那锋薄的唇里吐出来的话语,却带着还没有缓过来的恐惧:“暖暖、暖暖,你没事吧,暖暖!”
颜暖听了。
乌黑的瞳里,慢慢地,慢慢地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她伸出手,安抚似地拍了拍慕泽深的宽阔地背:“我没事!”
颜暖的话并没有让慕泽深的颤抖止住,他身上的肌肉还是崩得很紧,没有丝毫放松的心态,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就用掉了他这一辈子所有的胆量。
慕泽深声音暗哑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暖暖!”
“嗯。”颜暖应,接着,她笑了起来,轻声说,“可是,你再抱得这样紧,我痛。”
慕泽深连忙松开了颜暖,眸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见她真的没事,才微微松了口气。
真的,他这老男人的玻璃心脏,最近是越来越不经吓了。
被慕泽深的大手一下下按摩着后背。
颜暖别扭地躲闪开,不易察觉地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小小埋怨。
对于慕泽深瞒着她,故意传出中枪的假消息吓人一事。
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承认,终究是带着火气的。
她也是会担心的啊。
可在慕泽深看来,颜暖所谓的生气,倒更像是在撒娇,可爱又有趣。
于是带着无限爱意,凑到小家伙耳边黏糊糊安慰着:“好啦,暖暖,我吓你一次,你也吓了我一次,就当扯平了……”
颜暖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故意吓你的。”
慕泽深只当没有听到颜暖最后抱怨的这句话。
他再抬起头,目光落在于诗身上,却又换上了另外一幅面孔,线条绷紧,眼底寒光逼人,声音毫无情绪起伏:“于诗,你还有什么话说?”
于诗被这一幕惊呆了,她绝想不到,今天这所有人,这大费周折的阵仗是冲着她来的。嘴唇不住抖动,脑子
飞速运转,面上还徒劳地装傻道:“深哥,你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我们都担心死了,这,这又是在搞什么?”
慕泽深弯了弯嘴角,轻描淡写地一笑:“哦?担心死了?是担心我死了,还是担心我不死呢?”
“深哥!”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般,于诗全身动弹不得,漂亮的双眼大睁着,绽开重重血丝,“怎,怎么会,我是一心一意想深哥好啊,我……”
不等她说完,慕泽深向身边的小孟使了个眼色,小孟拿出录音笔,按下开关,里面播放出的正是那日她在酒吧里套话的音频。
“于诗啊,你也是聪明人,读了那么多的书,总该明白‘背信弃义’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吧?”慕泽深语气清淡,就好像家常闲聊一样,周围的人却个个神色严峻,大气也不敢出。
于诗还在做着垂死挣扎:“深哥,你多心了,我那只是,只是关心你啊,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的心意吗,我是想,想替深哥分忧啊!”
慕泽深淡淡望了她一眼,点点头:“是啊,我也愿意让你帮着分忧,所以,和言枫会面的消息,只给了你一个人知道!”
他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从小孟手里接过了一沓东西,“你查我的车队,查我的保镖,查我的秘书,很好,果然很有办事能力。至于偷偷从黑市买枪支,安排联络黑蛟,设埋伏害我,这些我就看不懂了,在帮我分的什么忧呢?”
“什么黑蛟?我不明白!”于诗的声音骤变,连自己听着都无比刺耳,“不对,一定是姓言的人想栽赃嫁祸……”
“什么黑蛟?这倒要问问你了!”慕泽深将手里那的东西一把掷向于诗,飞扬的纸张,照片,从她眼前逐一飞过,散落脚边。
得到慕泽深的默许,小孟清清喉咙,不急不缓地陈述道:“于小姐,前些日子,你在东区的一家酒店开了房了吧,当然,开丨房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和您一起开丨房的人,正是之前和慕先生过有过节的黑蛟。酒店那里并没有登记身份信息,但这一切,酒店人员可以作证。”
丝毫不给于诗解释和分辨的机会,他继续说道,“于小姐一得到慕先生与言家会面的准确消息,立刻带着人去必经路线进行了查探,并从黑市购买了一批狙击用枪支弹药。而黑蛟也得知了准确的消息,提前做好部署,并用狙击枪袭击了慕先生。我们抓住了几名受伤的匪徒,他们亲口承认,与他们联络的人是一名女性,姓于。这一切,您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不是的!不是的!都是诬陷,言家和黑蛟在诬陷我!”于诗大叫,疯狂地为自己辩解,她甚至看向站在一边,连状况都没有搞清楚的慕琛,哀声求道:“阿琛阿琛,我这么疼你,你帮于姨讲讲话啊,我怎么会去做伤害深哥的事情。
再不辩解,她就要完了。
慕琛根本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他只是接到父亲中弹急救的消息,匆匆赶到了医院,然后到了医院之后,什么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又跟着他们来了盘山公路这里。
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他还没有张口说话,慕泽深冷硬的声音已经响起。
“哦?是吗?”慕泽深戏谑地轻笑,温和道,“言家人可不知道什么黑蛟!我的人从始至终盯着言家,完全没见到一点动静啊,反而是于诗你,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到,你拿枪指着我的……爱人!要杀她!”
说到爱人这个词的时候,慕泽深的语气有微妙地停顿,甚至用眼角的余光瞄了颜暖一眼。
想要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颜暖只是站立在一边,眸光浅淡地看着于诗。
慕泽深的表情有些复杂。果然他对暖暖没有吸引力吗?
于诗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来诬陷她的不是什么言家和黑蛟,就是眼前的深哥,颜暖,还有慕珂。
她大笑了起来,笑得凄惨:“哈哈,原来是这样,好,好,深哥啊,还有小孟,哈哈,哈哈……你们真狠心,真是狠心!”
“可是深哥!”她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别忘了,哥哥临死前将我托付给你,要你好好照顾我,你这样做,对得起他吗?他泉下有知,一定无法瞑目!你对得起他的救命之恩吗?啊!”
慕泽深叹了口气:“是啊,看在于环的份上,我确实该放你一马,甚至于,有人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不过……”
他走上前,俯身捡起掉在地上那把勃朗宁,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没有把握!如果你刚才没扣下扳机,或许我还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但是你想杀我的暖暖啊,于诗,让我怎么饶你!”
于诗忽然呆住了,失了魂一样愣愣站了半晌,忽然疯了似地向颜暖冲去,口里嘶吼着:“你害我,你想害死我!原来一切都是你!你这个贱丨人,颜暖,你这个贱人,下贱的臭婊丨子!是你,是你唆使深哥的,对不对!”
颜暖眯了眯眼睛,勾唇,淡淡地笑了:“我从来,就没有主动去做过什么。”
“颜暖!”于诗凄厉地喊她的名字,双眸猩红,死命地挣扎,像是要扑上去,把眼前的人扒皮抽筋,啃噬她的骨肉,饮她的血。
可惜她被几名保镖牢牢控制住,动弹不了分毫,只能靠恶毒的言辞表达愤怒。
“颜暖,你不得好死,你会有报应的,颜暖!……”
那些难听的咒骂,让周围的人眉头都皱了起来。
慕泽深下令保镖把于诗的嘴堵了起来。
颜暖作为当事人,听了却根本无动于衷。
慕泽深抬手挥了挥:“于诗不是帮会中人,就不要遵道上规矩了,让她走得安详一些吧”
从始至终,慕琛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完全搞不清眼前的状况,忽然之间,于姨就成了谋害爸爸的凶手,还想杀了颜暖,这是为什么?
虽然他知道于诗也不是善茬,可是,这一段听下来,竟是父亲给她下了套。
听见慕泽深下了最后的判决,他身体一震,本能地冲上一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颜暖走到慕琛身旁,声音轻喃:“慕琛,于诗的下场就是这样了,所以,慕琪还是安分点好,你懂吗……”
突然发生的变故就像在做梦一样,慕琛整个人都懵了。
颜暖轻言细语,好像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在和他说话。
慕琛望了眼不远处的慕泽深,几乎就要冲上去质问,他知道这样做一定会惹来爸爸的不快,可是忍耐着,忍耐着,情绪慢慢发酵,他几乎要被这憋在心里的未知与烦闷撑爆了。
“回家吧。”颜暖说完了前一句,又补充了这一句,语调柔和。
作为慕家光明正大的养子,也是慕泽深目前唯一的继承人,十几年来慕琛受到过无数期许,尊崇,艳羡,也体会过各种算计,利用,陷害,被整个家族围在身边保护,栽培着……
可是有一样东西,他从没得到过,那就是温暖而纯粹的关怀。
人都会累的,他也希望能像个小孩子一样,撒撒娇,耍耍脾气,能有人揉揉他的头发,轻声安慰。
所以那一刻,看到身边的颜暖,这样温和而又纯粹地对他说这一句“回家吧。”
第一次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也突然就能理解。
为什么父亲,会喜欢颜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