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雕的抛光是个极磨性子的细致活儿,单是最基本的磨细、罩亮、清洗、过蜡、擦拭几个步骤就能折腾的人烦不胜烦。这还在其次,关键这样吃饭的手艺真正的匠师通常不愿外传,因此会抛光的工匠大有人在,但真正学精学到功夫登峰造极的却寥寥无几。
因此毫无根底的廖子鱼能缠的苏卿松了口亲自教她,只能说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而这还只是雕玉中小小的一隅,雕玉又只是范畴广博的手雕中的一隅,而手雕在鬼手苏家技艺中也只占了重要部分的一隅而已。没有见识过鬼手苏家传人能耐的人,永远想象不出他们拥有的技艺到底代表了什么。
也因此苏卿从来没有想过祁家竟然敢让廖子鱼这样半吊子出师的水平,公然冒领了她的名头。
廖子鱼手中的试剂替换掉的正是其中清洗和过蜡两个步骤。
鬼手家族密不外传的配比试剂比现代工艺里衍变出的化学试剂效果要好上数十倍不止,真正能做到将玉石由内自外的温润感全部透出来。只是用料比较繁复,比例要求又严格,多一分则容易损坏玉石自身的光泽,少一分就会让表面看上去黯淡不已。
以往苏卿配比时闭着眼睛都能将用料掌握的分毫不差,廖子鱼则是要差的远了些,即使借助称量工具还要再反复调试多次才能保证准确性。只这一项就要耗费上大半晌的时间,所以廖子鱼才会提前配好了带过来,因此认真说来她在这场比试里算是作了弊的。
两人之间的工作台间放了半透明的隔断,能够保证彼此看到对方大致的动作,却又不会让对方有机会偷学到自己的手法,当然,应该说是为了避免苏卿偷学廖子鱼的手艺才对。
苏卿手里拿着皮革制成的砣轮,上面已经浸润了用油汁和水配比好的抛光粉,她沿着雕刻的痕迹缓慢的摩擦着,蚩尤环的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光滑明亮起来。如果这时候廖子鱼有机会看到苏卿的手里的玉环的话,就会惊讶的发现那样普通的工序由苏卿奇异的手法做出来,玉环表面透出的细致的光泽度和她手里用特殊材料处理过的玉环竟然近乎相差无几!
更为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苏卿明明动作匀速缓慢,看上去用上的力道也不大,可罩亮的速度却快的堪称怪异。
苏卿快速的将玉环过热后,手指稳稳的端着石蜡均匀的涂抹到烤热的玉器表面,涂抹的间隙葱白的指尖以快到令人咋舌的速度韵律的轻点着玉器的表面,她像是察觉不到烫,没一会儿指尖就变得通红。等她停了动作放下石蜡时,蚩尤环已经变得莹润如水凝成的一般,这样的成色竟是连最后一道擦拭的步骤都可以省了!
廖子鱼哪里知道,当初苏卿之所以会突然中止了她寻常的练习,改为教授她用繁复的制剂来处理玉石表面,根本就不是被她巧言讨好后卸下心房愿意把鬼手家传的配方交给她。
要知道再古老秘传的配方都是死物,而人是活的。鬼手价值最甚的在一个‘手’字,如果凡事都能用死物来解决,鬼手苏家也不会成为了业界的顶尖所在。
廖子鱼开始学习的年龄已经太大了,悟性也不够,真正价值斐然的鬼手手法她不苦练根本掌握不来,她求着苏卿教她配方的制作,其实才是真的错失了最为精华的部分。只不过廖子鱼将糟粕视为了珍宝,苏卿又懒得指正,廖子鱼真正有机会接触到的最为高深的部分,就这么阴差阳错间因为她的小聪明和算计而与之失之交臂了。
苏卿不动声色的抬眼大致看了看廖子鱼的动作,眼中划过深思,再抬眼瞧了一会儿,随手把已经以诡异的速度抛好的玉环放在了工作台上,转手拿起了另一枚和廖子鱼手中一模一样的蚩尤环。
苏卿闭了眼,手指在玉环的表面反复抚触,如果此刻有第三人在场,就能看出来苏卿此刻闭眼悬着手虚虚抚触的动作,和另一边廖子鱼拿着工具的动作甚至连角度和弧度都一模一样。她活像是生出了个透视眼一样,连廖子鱼下一步的轨迹都模拟的分毫不差。
而如果是和苏卿朝夕相处了十二年的祁靖白在场,就会认出这样让他震惊过数次的诡异动作到底代表了什么…
半晌,苏卿缓缓睁开清润漆黑的双眸,眼睑微垂,手下已经动了起来。
鬼手苏家最为精绝的从来都不是手雕,而是其神乎其神的仿制手法,祁家人只道苏卿善于仿制,却只有祁靖白亲眼见过苏卿甚至可以在其他匠师做工时同步模仿的盛况。
廖子鱼是苏卿亲手教出来的,她的一举一动,从哪一处入手,会用什么样的力道和方式处理玉器表面对苏卿来说就像是一张再简单不过的白纸。苏卿甚至不用面对面的观摩仿制,这太过熟悉的流程单从廖子鱼的大致的动作弧度就能预测个*不离十。
为了显示公正,苏卿和廖子鱼做出的蚩尤环需要放在一模一样的两个盒子里拿出去给众人品鉴,木盒就放在门口处的梨花木圆桌上。
廖子鱼完成最后一样工序后,长舒了一口气拭了拭额角的汗,小心翼翼的用棉布拖着玉环最后检查了一遍,等确定没有一分瑕疵后,廖子鱼的嘴角愉悦的勾了起来。
不是她托大自负,她手里的这枚和那人被火烧坏了的那枚说是不分伯仲也不为过,廖子鱼骄傲的想,假以时日她一定能够超越了那人,到时候所有鄙薄过她,看不起她的人都会像对那人一样对她顶礼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