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明乍闻此讯,登时睡意全消,翻身自炕上坐起,望着宝珠冲口问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怎么事前一点信儿也没听见?”宝珠跑的气喘吁吁,停了半日,方才说道:“怎么不是真的!姑爷如今正同老爷在外堂上坐着商议亲事,说是姑爷中了个什么……探什么的。老爷欢喜的紧,连忙打发人告诉了太太。太太这才打发了我来报与姑娘。”
傅月明听说,更不打话,趿了绣鞋就要向外走,才跑到穿廊上,却又停了步子,暗忖道:他正同父亲在外堂上坐,我走出去只怕不好,也恐下人看见了耻笑。不如先到母亲房里去瞧瞧,看看情形。心里琢磨着,脚下早已转了步子,飞也似朝上房行去。
小玉取了她的褂子,在后面跟着,嘴里不住道:“姑娘,且慢些,仔细跌了!”傅月明哪里肯听她的,依旧走的飞快。
一进上房,丫头夏荷迎了上来,笑嘻嘻道:“姑娘大喜!姑爷送来好多礼,太太正在屋里看呢,姑娘还不快进去瞧瞧。”傅月明虽是日常同她们说笑惯了,此刻听丫头取笑,免不得还是面上一红,嘴里斥了一句:“胡说!”脚下的步子去的倒是快,话音才落,便自打起帘子,闪身进了屋。
进得屋中,果然见母亲陈杏娘在椅上坐着,正喜孜孜翻看着满桌的礼物,一见她来,立时满脸堆笑,点手招她过来。傅月明见桌上绫罗绸缎高堆盘盒,金玉珠石耀人眼目,不由走上前来,先不问季秋阳一事,只开口询问道:“这些个东西,都是哪里来的?”陈杏娘笑道:“已打发宝珠过去说了,你还不知么?熠晖打从京里回来了,这都是他送来的礼。你来瞧瞧,这缎子的花样儿可真新鲜,咱们这儿还不曾见过呢。这京城里的东西就是比别的地儿高好些,怪道人人都想进京去。”
傅月明惊异莫名,只道是平地生了变故,连忙问道:“他素来贫寒,怎会送得起这样昂贵的礼物?母亲莫要哄我。”陈杏娘笑道:“你这孩子倒是会说笑,平白无故,我哄你做什么?当真是熠晖送来的礼。”说着,便告诉她道:“熠晖今岁科考,中了头榜第三,为当今圣上钦点了探花。如今他功成名就,依着前头的约定,回来娶你。此刻正同老爷在堂上坐着说话呢。”语毕,又笑逐颜开道:“我早说这孩子必非池中之物,日后必定飞黄腾达,今儿一瞧果然如此!”
傅月明耳闻此语,又见母亲雀跃如斯,心中纵有疑惑,倒也不好提起,又惦记着母亲先前所说,忙问道:“他考中了?这门亲事,父亲母亲可是答允了罢?”陈杏娘笑瞅着她,说道:“这样人品才貌都万里挑一的女婿,我们再不答应,可不是傻了?再则,他临去京城之际,已向老爷提了亲,老爷也应下了——虽不曾订立婚书,但我们还能反悔不成?旁的不顾,莫不是连自家女儿的颜面也不顾了?”说毕,略停了停,又笑道:“何况,他如今高中了探花,听闻还被当今圣上钦封了翰林院编修,正式前途大好。你这一过了门,眼瞅着就有现成的珠冠戴。这样的好亲,我们再要悔了,又上哪儿找去呢!”
傅月明听了这话,倒不知如何接口,只得垂首默不作声。陈杏娘兴致倒是颇高,不住将些料子比在她身上看样子,又自语道:“这花样儿倒是好,可惜颜色老了些,你们年轻姑娘穿不得。这支金凤簪儿做的倒是极精巧,凤嘴儿里还衔着一颗红宝石呢,戴在头上光彩的很,这寓意也吉庆。这样的工艺花样,不是京里,别处断不能有的。我瞧着,只怕连咱们这里的知府太太也未必能有呢。”她喜孜孜的比划了一回,才叫人将礼物一一收了,还用礼盒装起来,命丫头送到爱月楼去。
母女两个坐了一回,前头服侍的小厮抱书,跑进后面来说道:“老爷同姑爷已谈完了,老爷要留姑爷用饭,打发小的进来说一声。”陈杏娘满口答应着,连忙打发家人出去买菜打酒,吩咐厨房预备菜碟,又同女儿商议菜式,说道:“虽则曾在咱家教了这些日子的书,他素来爱怎样个口味,我却一丝儿也不知道。你在他跟前儿读书倒有些日子,这些事该知道些?”傅月明心中有事,于这话也不曾在意,便拣着以往季秋阳爱吃的菜色随口说了七八个。陈杏娘听了,也不言语,只是笑瞅着她。
傅月明这才会意,低了头红着脸说道:“母亲无事,倒拿女儿寻开心来了。”陈杏娘笑道:“这有什么?横竖你们就要成亲了,还怕这些个么?”傅月明垂首不言,停了半晌忽又笑道:“既这样说,那今儿晚上吃饭,抽个空子母亲让我同他见上一面可好?我有些话同他说。”陈杏娘道:“这怎么行?你们既已定了亲事,更要避嫌才是。原本为你们俩这桩事,这亲友邻居的已有许多闲话嚼了。你们再要不检点,他们岂不更有的说?熠晖如今是今非昔比了,眼瞅着要做官的,为这些许小事再玷了名声,于他日后官声不好。”傅月明闻言,十分不悦,那脸上便带了出来。陈杏娘瞧见,又笑道:“左右就是这两月间你们就要成亲的,待过了门去,你有多少体己话,尽可以讲去。只怕讲烦了的时候也还有呢!又何必赶在这一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