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阳闻听此语,不觉深感纳罕,说道:“原来他竟是这样的出身,怪道适才那起人这样奉承于他!他这样青年,又生在这样的人家里,日日为人捧着,那言行做派,却十分的谦和有礼,并不见半分张狂之处,也当真是难得。这差不多的人,只怕早狂起来了。想来,也是他家教甚好之故。相国门第,毕竟不同寻常。”李仲秋接口道:“据闻他不是太太养的,乃是庶出。出生不到一月,生他的姨娘便因病辞世了。那萧夫人便将他收在膝前,看养长大。萧家只他一个男丁,自然爱若金宝。便是太后娘娘,也十分看重这个幼弟。待他长到五六岁上,便招他进宫,与太子做了个伴读。太后更将他带在身侧,与太子一道悉心教导。直至如今,还三五不时招他入宫觐见呢。”季秋阳听了这一席话,点头叹息不已。
二人说了一回闲话,那马车已然到来。两人依旧乘了车子,吩咐往朱门街上去。
到了闻香楼前头,李仲秋要付他车资。那车夫却说为来接二人,推了好几样生意,不可再以市价论之,定要加倍。李仲秋自然不肯,便说他坐地起价,意图讹诈。两人争吵不休,季秋阳劝阻不开,还是闻香楼的伙计出来调停,方才说妥。李仲秋又多付了三十文钱与那车夫,那车夫方肯离去。
二人一道进店,李仲秋甚是愤懑,口中念叨不绝。季秋阳便道:“罢了,何必同这等贩夫走卒一般见识。”李仲秋道:“话不是这样讲,你我衣冠中人物,怎能被这等市井小人欺凌?天子脚下,怎能容此辈横行!”季秋阳又劝了一回,他方才渐渐气平。
二人进得店内,为店伙引至西墙靠窗一处桌边坐下。
李仲秋也不问季秋阳,先要了两斤羊肉饺子,这才问道:“哥哥可要吃两杯酒?”季秋阳不好拂他的意,便道:“横竖下午无事,就吃两钟也无妨。”顿了顿,又道:“天气冷,烫些烧酒来吃罢,也好搪搪这雪气。”李仲秋应下,遂吩咐店伙道:“再烫两壶五香烧酒,给配几碟下酒的菜。”那店伙答应着去了,小片刻功夫,便将酒菜送了上来。
当下,两人斟酒执筷,对饮起来。
这二人也无甚正事要讲,不过谈些一路上见闻趣事。待酒至微醺,店伙将两大盘饺子送了上来。
季秋阳见那两盘饺子热气腾腾,个大肚圆,令人食指大动,便动筷夹了一个,尝了尝。只觉那滋味儿果然鲜美异常,且并无半分羊肉腥膻之气,不由赞不绝口。那李仲秋笑道“如何,我说的不错罢?这闻香楼的饺子,可是京里一绝。不仅个头足,这饺子的皮儿和馅儿都下过十足功夫的。听闻这楼的老板,曾是前朝宫里的御厨,告老出来,开了这间酒楼,有几样不外传的秘方,便是连几位亲王都爱往这儿来哩。”
他正自高谈阔论,忽然一人插进话来道:“梦泉兄好兴致,又在大发议论了。”却原来,这梦泉便是李仲秋的表字。
二人闻声,连忙转头望去,却见一人正大步走来。
李仲秋一见此人,连忙起身,拱手道:“景初老弟怎么走到此间?倒真是幸会!”一面又与他二人介绍,先向季秋阳道:“此是小弟在京城结识的一位朋友,姓周,字景初,他父亲乃是京城西南营千总。小弟来京这些日子,多得这位哥哥照料。”说毕,又向周景初述说季秋阳的名号来历。
季秋阳打量这周景初,见他生的身材壮硕,一脸络腮胡子,身穿一件黑皮袍子,眉目之间,颇有些豪侠气概。
这周景初听李仲秋讲了季秋阳身份,忙拱手作揖,季秋阳亦还礼不迭。二人客套一番,李仲秋便邀此人入席,吩咐小二另取了杯盏碗筷来,又张罗添了几道菜。
那周景初倒也不客气,径自坐下,同两人大声谈笑,吃菜饮酒,甚是自如。
季秋阳冷眼旁观,见此人言行虽不合礼数,倒十分的磊落洒脱,却是个可交之人。
这周景初同两人说了一阵闲话,又向李仲秋道:“我去你寓中寻你,家人却告我说你一早便出门了,还是揣着帖子走的。我便揣测你有什么要紧的客人要拜见,不想你竟在此处。”李仲秋道:“我也是昨日收着消息,说季兄进了京,今日方才会着。”因问道:“可有什么事?”周景初便道:“是孟怀通下了帖子,今儿晚上请咱们几个兄弟一会。我想着连日无事,去也罢了。又正巧为些琐碎事宜要出门,便想着走来先告与你一声,谁知你又出来了。”李仲秋道:“这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这位哥哥近日才到京中,我还想陪他四处游赏游赏。”季秋阳忙道:“你有事,忙你的便了。我并无别事,这北地冬日晚间甚冷,就在客栈中不出门罢。”周景初道:“这有什么难处?我回去补一张帖子,请上季公子罢了。”
季秋阳推脱了两句,奈何这两人一力相邀,只得应下。
三人又坐了一回,周景初甚会饮酒,洪饮连连。季秋阳与李仲秋勉力相陪,终究不敌,渐渐已有醉意。好在那周景初并不相强,见这两人已不能再饮,便叫小二拿了饭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