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杏娘听得这话,更是疑云大起,不禁问道:“你每月的月例,也不过就二两银子。你还总要帮衬你表哥,你娘家事情也多,一月下来也剩不下几个钱。怎么会攒下这许多来?!”田姨娘见隐瞒不住,抽抽噎噎的将此种因由讲了出来。
原来田姨娘每日里相助陈杏娘打理家务,虽是家中银钱进出往来并不归她掌管,然而那零星采买她却时常沾手。家中底下那些管买办的小厮,看她是房姨太太,老爷太太又十分信任,便都吃她唬住了。她在中间买低报高,以次充好,克扣价银,弄得家下人等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更有些油化贼乖,见风使舵的,听任她拨弄。虽则田姨娘经手的都是些小宗采买,所得也不过是些零星银两。然而,天长日久,她竟也从其中盘剥出不少来。
又因她虑及自己的屋子,房屋浅窄,又紧挨着上房,在老爷太太的眼皮子底下。日常人进人出,眼多口杂,恐不机密,便将这些银两拿手巾卷了,藏在了傅薇仙的屋子里。
陈杏娘听了这事情始末,心中更是怒不可遏,红涨了满面,一口啐在田姨娘脸上,骂道:“你是我娘家带来的人,平日里我也不曾亏待了你,你怎能做出这等下三滥的勾当!素日里我把你当个人看,不曾想你竟是这么个上不得台盘的东西!”那田姨娘哭哭啼啼,软声告饶道:“还求太太可怜,去岁上我娘家三姨母夫家发了旱灾,一家子投奔过来,我一月的月例全拿去也不够周济的。故此才发了昏,做下这等事来。”陈杏娘本是个实诚的人,遇上这样的事,气的浑身乱战,一时也没个主意。田姨娘明知她的脾气,双手搂着她的膝盖,揉来搓去,苦求连连。
傅月明眼见此状,唯恐母亲一时心软,被田姨娘糊弄了过去,遂赶忙上前,趁机说道:“女儿记得,田姨娘曾说过,她姨母一家来投奔是今年二月间的事情。但看这些银钱的数目,显然是一早就积攒下的,这于理不通。再者,田姨娘帮着母亲料理家务,既能贪墨公银,别的事上不定还会做出些什么来,倒要好生查查才是。”这一言点醒了陈杏娘,她叫人上来将田姨娘拖开,寒着脸说道:“月明说的有理,此事当得细查。”说毕,旋即吩咐几个仆妇到前头去搜田姨娘的屋子。
田姨娘跪在一边,哭泣不止。傅薇仙眼见母亲受辱,心里虽不大好受,却为着避嫌起见,躲在一边并不敢上去劝解。她低着头,一双眼睛就转到傅月明身上,见她面色恬淡,唇角边却带了一丝的笑意,不觉心中深恨不已,银牙暗咬。
片刻,那几个上去搜屋的媳妇回来,报道:“回太太,只有些散碎的绸缎弯角,并几串子钱,并没什么。”原来,田姨娘与傅薇仙曾私下计较,她前面屋子不安稳,但有些什么就都放在了傅薇仙屋里。
陈杏娘听过,怒气兀自不消,只说道:“既这么着,把田姨娘锁在柴房里去,留两个人在这堂上看着二姑娘,待老爷醒了再做理会。”话音才落,便有两个仆妇上来,拉了田姨娘出去。傅薇仙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被拖拽出门,却是无计可施。
陈杏娘又将傅薇仙叫到跟前,尽力数骂了一回。傅薇仙满心愤懑不甘,太太跟前只得含恨忍了。陈杏娘发完了脾气,才叫傅月明扶着,一道去了。只留下两个家人媳妇在堂上,看着傅薇仙。
离了宁馨堂,陈杏娘一路走回上房,进去打听得傅沐槐兀自未醒,便在明间里坐了,仍是气咻咻的。傅月明眼见母亲仍在气头上,因知这屋里总是备着滚水,便走去倒了一盏热茶上来,递与陈杏娘,嘴里温声说道:“母亲吃盏热茶,且消消气。”陈杏娘接了茶盏过去,吃了一口放在桌上,就望着傅月明说道:“月儿,你说说,这田姨娘往日里也算听话的了,怎么骨子里竟是这么个烂污下作的东西!她随了我这么多年,我竟没认出她来!”
傅月明听说,心里忖度着,面上就笑道:“这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幸得咱们早早发现了。倒是母亲打算怎么料理呢?”陈杏娘听问,心里却倒犯难了,这田姨娘虽说可恨,却也是伺候了她多年的人,之前也并没什么过错,到底还算有一份主仆情意。姬妾贪墨家财,按着俗世的规矩,大凡都是喊人伢子上门领去卖了。然而,傅沐槐同陈杏娘都是宅心仁厚、宽大慈善之人,田姨娘又是伺候过傅沐槐并育有一女的,直呼人贩子来领去,却似是有些无情。
想及此处,陈杏娘只是迟疑,不肯言语。傅月明忖度母亲的性子,便大致猜着了,她虽恨毒了这母女二人,却因秉性纯孝,不肯忤逆母亲。再者,傅薇仙与田姨娘眼下所为,并非十恶不赦,就算是自己逼迫,父母只怕也不会依从。此事倒不能操之过急,还得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