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皇后一生坎坷,陛下还是不要太往心里去。”楚毓坐在一侧,声音温和,却淡淡然转移了话题。
“你以为这个故事是前皇后讲给我听的吗?”君天姒抿了下嘴角,没有执意去问上一个问题。
“陛下的意思?”楚毓仍旧坐得端正,眼角却隐隐扫出一丝惊讶。
君天姒仰起头,用手臂遮住眼,疲惫道,“怎么会是她的讲的呢,她的后半生,除了恨,什么都不记得了。”将手臂抵上前额,君天姒继续道,“这个故事是另外一个人讲给我听的,在他临死的时候,在什么都不再重要的时候,讲给我听的。”
一旁里,楚毓的神色看不出丝毫改变,“陛下是在为前皇后鸣不平?”
“如果是呢?”君天姒的声音闷闷传来,楚毓顿了下似要开口,君天姒却忽然移开手臂,向前低声道,“楚毓,别再拿那番忠君报国的官场话来敷衍朕,认真回答朕的问题,你听了这个故事,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车厢内有片刻的沉静,随后是良久的对视,君天姒看到楚毓深褐色的瞳仁如同寒夜里的星子,他微微动了动唇,却只吐了八个字,“成王败寇,不足怜惜。”
感受到君天姒顿住的目光,楚毓叹了口气,继续冷静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二十多年前看似是后宫之争,其实亦是前朝之争,是温氏和陈氏之争,一切结果都不过是……成王败寇之象。”
“可她不过是一个女子,是一个妇人,是一个母亲。”不再用朕这个称呼,君天姒淡淡道,“我常常想,造成这悲剧的,到底是谁?她不过是想要过最正常不过的生活,她什么也没有做,却最终……”
“正是因为她什么也没有做,”楚毓薄唇轻抿道,“一朝得入宫门,却仍旧想要过平常人的生活,本身就是个错误,如果自己不去争取,最终的结局不外如此。”
君天姒望着他摇头道,“你这番话不过是旁观者的评价罢了,但若是身处其中呢?你真的能将你的感情和权利权衡出利弊来吗?”
楚毓只微微抬了下眼皮,沉着道,“陛下指什么?”
“倘若你是先皇呢?”君天姒一字一顿道,“你怎么选?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手足无措,却还任由事态发展,还是……”
“没有还是。”楚毓不紧不慢的打断她,语调出奇的沉稳,“陛下要臣认真的回答陛下,那陛下也该认真的来问臣,臣不会回答半句谎话,但如果是拿过去的事情来倘若,本身就是一种谎言。”
顿一顿,他低声续道,“陛要知道下,这个世上,是没有倘若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过去的就是过去的,没有重来一遍的可能,更没有将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再套在另一个人身上的选择。”
君天姒怔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陛下,臣不是先皇。”楚毓再次轻轻叹气,嗓音低哑却于车厢中缓缓起身,半跪于君天姒面前,“臣就在陛下面前,陛下看得清臣是谁了吗?”
“楚、毓。”君天姒望着他缓缓开口,轻轻将这两个字吐出。
“是,陛下,臣是楚毓,臣一直都在。”回答她的是一声轻轻应和,于车厢之中,消散于她的耳畔。
楚毓低声柔和道,“陛下要好好看清楚,牢牢记住,最终留在陛□边的不是别人,是臣,楚毓。”
“楚毓,你……”
“陛下该像先皇一样,只需稳坐江山便好。其余的,不过是那些自以为成王败寇的争斗。为王者,要善于操控人心,权衡各方势力,让其互相压制,才是陛下该做的。”楚毓将她扶正做好,让她的手轻轻放回膝头,低沉的嗓音却不禁让她打了个寒战。
“可是先皇后悔了,”君天姒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的人,想要说服他,“他在最后后悔了……朕不想像他一样,于临死之际惴惴不安,舍不得生,顾不得死,可朕也不想如前皇后一般……”
“是最后,”楚毓抬起眼,冰冷的眼眸如结了冰的湖面,看似外表光滑至极实则内里波澜凶险,平和的语气将她打断,沉稳的语调予她平静,“先皇只是在最后后悔了。或者说,先皇是在逝世后后悔了,而不是,在世时。”
“逝世后……”君天姒低下头,望向楚毓的目光逐渐晦暗,“在世时?”
楚毓安慰道,“先皇生前,一世无愧。”
君天姒怔了下,笑道,“可先皇的一世无愧,是为了自己骗自己,假如真的无愧,又怎么会在弥留之际惴惴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