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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鼻涕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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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骁虎生怕暗道之中有险,急急追到唐糖前头去了。

纪陶像个抢亲霸王似的,跟上前去臂膀一抄,重新将她抱在怀里,认命般又骂了声混蛋。

唐糖挂着泪,知道他怎么都不会怪罪,凑上去咬了他一口:“再骂我便再咬。”

纪陶倒是气呼呼再次骂了声:“混蛋。”

唐糖却叹了声:“我舍不得咬了。”

“哼。”

**

三人再次回到方才的岔道口,唐糖望望那条弧形岔路,掰手指头算了半天,揣测道:“自从怀了孩子我就变笨了,转得真是有些糊涂,这个方向是不是正好是通往城东?”

纪陶全无好气,却顿了顿首:“没笨。”

唐糖讨好着问:“纪陶我们碰运气过去看看好不好?”

“也罢,孙将军还请原路返回,去善后画壁那端的事情。”

“没问题。”

“你知道当怎么做。”

“是。”

纪陶头也不回便疾步往那弧道里走,唐糖回头嘱咐着,“四虎子,打开画壁的机关闸在地面,将扳手推至底部即可。”

秦骁虎的声音已经远了:“好的,保重!”

**

弧道的末端同样隐秘藏着一处小小的狐狸脸,他们顺利通了过去。

所到之处水池如迷宫遍布,水色近乎赤黑而饱含腥臭之气,周遭遍布着饲喂鱼食的筒状装置。

这里就是鱼池了!

唐糖不敢高声说话:“纪陶,为什么臭成这个样子?”

纪陶仍未原谅这个疯子,说得极尽简短:“鱼塘的基肥通常用的粪便。”

“粪便……”

远处竟有人在问:“来福公公,殿下究竟为什么要关闸?”

唐糖还以为唤的是自己,正琢磨当不当应声,那头真来福居然应开口在答:“殿下有令,停止饲喂血鲵三日,为陛下积福。”

“可陛下前几日还应下,说是待开了锅,要端了鲵汤犒赏三军来着。”

来福头头是道:“你也知道是待开锅之后再赏,犒赏还差这三两天么?耽误了陛下享用天赐灵肉,你们哪个来担待?”

唐糖躲藏暗处,悄悄告诉纪陶:“亏得他们在这种地方干活,还有心念着血鲵汤,真是邪了门。三哥你看,他们的衣裳都极厚,我估摸着是防止滑下去被鱼咬了。”

纪陶爱理不理哼了声。

来福指着其中一人,又道:“横什么眼睛?还不明白什么是停止饲喂?就是今夜这些破鲵全得给老子吃素!你,下去关闸。”

唐糖听笑了,也不管纪陶理不理,亲热拉着他问:“这个来福是不是林步清扮的啊,放狠话一点都不狠,口气一听就是他。看来这个地方早就在齐王掌控之下了,彭老儿派的人大约亦被齐王半路扣下,根本没能入内。”

纪陶自然是知道的,因为还生着气,依旧不为所动。

唐糖也不恼他,不遗余力地夸:“你教那么多人扮成来福公公,就是为了故布疑阵,好令我更加安全罢?啧啧,费心啦,画得可真好,我和林步清扮的来福都好逼真。”

一脸谄媚,纪陶看都懒得看她。

远端那人本来极横,被林步清的狠话吓着了,支吾着:“公公您别不信我,水底闸上有十二道锁,惟有席公子处才有钥匙,我等如何会有?”

“究竟为何上那么多道锁?”

“分工不同,其一是放水闸,其二是人饲料传送闸,其余九道乃为狱门闸,就算我等有那十二把钥匙,这些鬼东西都在水下,谁分得清哪把开哪把?来公公,既是为陛下积福,您只是要关第二道闸罢了,去请一趟席公子能费什么事?还是饶了我等罢。”

众人纷纷告饶。

唐糖大惊:“狱门闸?”

林步清同有此问:“狱门闸难道不在监狱那里?”

有人因为此刻受制于他,自然忙着解释:“因为监狱太大,水下的狱门总闸是一月才开一次,一旦打开,就会同时开启所有监室之门,并于其间腾出几道极宽的通道,乃供狱中放风之用。”

“都是席公子跑来开么?”

“席勐是大公子哥儿,哪里肯做这种臭烘烘的事情,反正自从我们来这儿,每每都是由席勐将钥匙交与一名白发佝偻的老犯人,用绳子将他吊下去,教他下水去开的。”

“就这么吊到水下去?他不会被鱼吃掉么?”

“这个池子乃是蓄养饲料的池子,血鲵不来这里,当然,血鲵也不喜欢吃他。”

“为甚?”

“因为血鲵即便离了水依旧十分凶残,杀鲵是一件极考究功夫的大事,普通人可杀不了它,且鱼池子里头九曲十八弯,也经常需要有人清理残渣污迹。故而有几个身体强健的犯人,常年被喂食睡花,那毒花的药性十分可怖,但血鲵不喜那花,所以也不愿近他们的身。”

唐糖捉紧了纪陶的手,他们说的这个下水开闸的佝偻老人,正是纪伯恩!

难怪大哥的目光如此郑重其事,看似简单粗鄙、由他划在手上的一副地图,那根本是他精心绘制的生命之托!

唐糖忍泪忍得艰难:“纪陶,我必须下去,我们放干了池水,再将狱门打开。”

纪陶舍不得:“无论如何不能下池犯险。”

“这个池子水下无鱼。”

“光那气味,你如何能忍?”

“大哥那个样子且忍过来了,我忍一时便认不得?我是有多娇贵?”

“不行。”

“我不下谁下?十二头锁,三爷开到天亮能不能开完?”

“哼。”

“你不要总是哼,也对着我笑笑嘛。”

“笑不出来。”

“你笑笑,孩儿们想看。”

纪陶不忍心,强挤了个笑容,唐糖乐极:“其实你不知道,三爷不笑的样子,依旧是春暖花开的,怎么都藏不住呢。”

纪陶无奈叹了一声,嘱咐道:“一会儿于底下一切小心,无论见着什么都不要怕,若是觉得不适就先闭上眼,知道么?”

“嗯。”

林步清耳朵极灵,隐隐听着空旷室内竟有旁的人声,警惕问了声:“来者何人?”

唐糖哀求半天好容易方获纪陶首肯,急急便冲出去:“来二哥!”

众人望着两个从身形到模样穿着无不相同的来福公公,也是呆了,包括林步清自己:“……”

唐糖挥手打破尴尬:“来二哥,我、我、我是……去福啊。”

林步清颇有些忍笑:“去……福,你来做什么?”

唐糖指指身后:“陛下不日就要离此返京,故而命我将道长请到鱼池,为众生作法祈福。”

……

半个时辰之后,唐糖变身个臭熏熏的公公,眼前铺开十二道脏污不堪的古董锁。

“再好的锁泡在这样的污水里也要生锈的啊,秃鹫家族,净会糟践好东西。还好也不是每一把都残了的,我挑几把带回去,可惜了的,”

纪陶忙着为她抹干头发,正是哭笑不得:“这东西你居然不嫌弃。”

她现在好像都忘了,此前她潜下鱼池,足足吐了五六回,所幸今日食之甚少,干呕居多,并无什么可供倾倒之物。

有林步清的掩护,二人在众人转移后顺利入得鱼池,合作将底下十二枚闸锁一一撬开,并将闸门一一关闭。

至于监狱那头如今又面临着甚样的骚动,想必秦骁虎先抵彼端,齐王殿下早已部署好了一切。

“不是我不嫌弃,道长,是你骗我啊,说什么用粪便做的基肥,分明是白骨……腐尸……”

“何苦还去细细回味?”

唐糖摇头笑:“忍不住啊,将来想想,大约也是很值得回味。”

“的确,这是头回共浴,回味自然无穷。”

“呃……你不生气啦?”

纪陶拨开她眉毛上的污渍,继续替她擦头发:“我有什么办法,到头还不是要容你任性一辈子的?这一年好去处一个没沾,墓室、鬼屋、鱼塘……倒是一处臭过一处。”

“还真是,我现在保管比齐王的那个曹小姐还臭,换了衣裳,脑袋还是臭。还好彼此彼此,道长也是个臭的,一把白胡,现在全成了臭胡子。不过最好还是找个地方洗洗。”

纪陶笑盈盈将她一番打量:“别洗。”

唐糖瞪眼睛:“难道就一直这么臭着?”

纪陶正欲开口,来福自另一端急急奔来。

这回来的是真来福,瞪着对面那个臭烘烘的来公公傻了眼,这是……掉了回粪池么?

“道……三爷,席勐那厢大约是醒了,说不出话,正疯狗般乱吠呢。殿下按您先前的指点声东击西,将魏王殿下给私放了出来,效果很是不错,这下子狗咬……呃,我是说,开锅宴乱成一锅粥,先皇陛下妆花了,头发也乱了,脸都快撕破了,正在四处找寻道长。殿下的意思,现在您最好能过去帮着拾掇场面,他才好安心去照应那千名难军,好按秦将军指点的道,将人自北花园神鬼不知、毫发无损地转去宝镜山。”

“我知道了。”

唐糖急问:“赵思危要让你回那虎穴?”

“他的意思是对的,我再去场面上与那秃鹫云山雾罩地周旋一阵,好令那千名难军顺利撤出,垭口外的镇远军才方便攻入,直取这片恶土。”

“我随你同去。”

“赵途玖已然丧心病狂,无论如何,你都绝不方便露面。”

“我可以混在人群中间等你……”

纪陶极尽小心地商量着:“糖糖,你能不能……独自回暗道中去等着我,顺便在里头接应孙将军。你替我多加照应大哥,他如今身子极弱。”

唐糖难得受他这般语气的重托,亦不敢再执拗:“好。”

“记得哪都别洗,那席勐可以闻见你。臭烘烘的,我不嫌弃。”

“嗯。”

**

纪陶露面西花园的时候,想必是醒后强行挣扎之故,席勐的体型已然被他自己挣大了好些,整个已经脱了唐糖的型。

因为双手被长期捆缚,他肚里那个枕头仍在。

他依旧不会说话,喉咙里“呜呜”地,面色狰狞,有如困兽。

赵途玖依然没能意识到这是一个假货,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道长快来替朕想想办法,你快看……快看朕的灵肉。道长你怎么那么臭?”

纪陶故意不去看那席勐,只问:“陛下的脸……怎么了?”

“孽畜,朕这个大儿子真正是天理不容的孽畜!可惜他连思危都打不过,哪里会是朕的对手。”

纪陶这才发现那个躺在地上狼狈扭曲之人,不正是一年多前,将自己迫得别无生路的……那个贤良之君?

而席勐抬头望见纪陶,一时如同注了鸡血,猛然间吠得惊天动地,惊得秃鹫满头是汗:“下去,快替朕将这疯狗替朕拖下去。道长啊,朕不过想吃一块灵肉罢了,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狼狈样子啊。”

纪陶假作伤脑筋:“难道是贫道时辰算得不好,这麒麟肉还未到日子,早早取用,惊扰了天地?”

秃鹫都快急哭了:“还请道长细细再算。”

席勐被众人架着拖开去,他一路频频回头吠叫,秃鹫抬眼看他,正巧望见他哀怨如诉的眼神,心底蓦地一惊:“慢!”

架着席勐的人群骤然停了步。

“提他到朕跟前来。”

秃鹫将一双厉目往席勐身上扫了五番,万般不解问:“你到底是谁?”

完全脱了相的席勐看起来丑陋极了,却呜呜地,往秃鹫那厢拱了拱。

秃鹫伸了根指头去,席勐像个狗似地,蹭一蹭,轻轻往那儿啄了一口。

秃鹫托起他的下巴来,细细端详,四目相接,整个西花园都荡漾这一种静谧诡异的气氛,席勐忽而又呜了几声,眼神全然就失了戾气,只留下浓浓哀怨。

纪陶心中一凛,真是见鬼,他是千算万算,万没算到席勐同秃鹫这老妖公之间竟存着私情!

秃鹫一直就在他的身侧,此时寻个借口撤开……

可惜为时已晚,秃鹫已然在问:“告诉朕,是哪个胆敢喂你食了缩骨粉?”

席勐忿恨地往老神仙那厢拱了拱,吠得似要哑了。

纪陶并不是怕事之人,只露出一脸无辜状。

“席勐说是道长将他弄成这个样子的,道长又当作何解释?”

一众人早对这老道士近日在此受的种种礼遇颇为不忿,皆是怒目相视,等着他作个交代。

纪陶镇定抚须,笑道:“解释什么?贫道白活了二百余岁,直到那日见着那小娘子,方知什么叫做‘只羡鸳鸯不羡仙’。贫道堕入爱中,日夜煎熬,决意救下那娘子,与她修一个百年夫妻。故而前日便已救得她出山去也。”

秃鹫气得胸闷气短,说话气都接不上:“你……道长……你……朕的麒麟肉……”

席勐目眦欲裂,拼了命竟是吠出半个破碎句子来:“监狱……纪大……”

秃鹫喘着气欣喜问:“席勐你是说麒麟肉现在狱中?纪伯恩处?你闻到了?”

席勐挑衅般望着纪陶,奋力点了点头。

纪陶猛想起大哥若是他们杀鱼的工具,所在的监房极可能是特制的,不受总闸管辖亦未可知,唐糖说不定已然得信去了!

他急得冷汗频出,再管不得许多,正欲转身往监狱救人,却只因行满了一步,被身侧的秃鹫一爪挠上了脸:“道长休走!”

赵途玖爱美,十个指甲那是恨不能日日打磨十遍,自然尖利如刀,茯苓子的面具经他这么一撕,竟是当真剥落了一小块,秃鹫惊问:“你究竟是谁?”

纪陶无心与他缠斗,索性夺路往南行去,秃鹫急急唤人:“追!”

怎料他的手下根本追不上飞奔而去的纪陶,却有从南边跑来急急报信的狱卒:“陛下大事不好,狱中千人暴动,全数越狱……往那北角去了!”

东边也有人报:“陛下,鱼池的水闸不知被谁泻了,一池的血鲵都快涸死了!”

又有西边来人:“陛下,垭口外遭遇重兵强攻,外头即将顶不住了!”

那个奄奄一息的贤君从地上晃晃悠悠爬起来,冷冷地笑:“先皇陛下,您不是方才还觉得至少您还有一个好儿子么?现在感受如何?若没我那恶棍弟弟,您的麒麟肉,恐怕早就入在口里了罢,哈哈哈哈,老东西……”

秃鹫整张脸都扭曲了,因脱了妆而变得不阴不阳的脸,也许只有在席勐眼中才是格外销|魂的。

儿子全都是不肖之子,没有成仙、没有长生、没有永驻的容颜……赵途玖是个不服输的人,他绝不相信由祖先及自己,精心修炼锻造了几世的长生梦,不过是一个泡影罢了。

他当然绝不可能相信。

赵途玖声嘶力竭地怒斥道:“朕差一点就成了你这不肖子脚下的冤魂,朕只生了你这么一个败类!”

**

纪陶抵地下监狱时,纪伯恩的监房早去人去楼空,林步清正帮着疏散剩余难兵:“三爷您来了就好,少奶奶已然救得大爷去了北角,秦将军亦在那头接应,一切皆很顺利。您也快去北边照料少奶奶罢,我这儿人已然不多了,很快就能完事,您一切放心。”

“好,你自己多加小心。”

纪三爷心中急切而欢喜,爱人和孩儿就在通往光亮的途中等待,同行的还有他两位挚爱的哥哥。

这曾经是他最好的梦境。今夜之后,这一切都将成真。

可惜现实总是更令人唏嘘一些,那暗道因为须得彻夜容人通行,一途的壁上都插了火把,糖糖正喂垂垂老迈的纪伯恩喝水,她热泪滚落下来:“纪陶,大哥他……不会说话了。”

“不哭,待回了家,我们给他慢慢治。”

唐糖直摇头:“不行的纪陶,大哥没了舌头。”

纪伯恩喝罢了水,嘴角犹挂着水珠,但他木然未擦,眼睛只是望着前方,目光空洞,像是可以穿过所有人的身体。

纪陶强抑悲恸,紧紧拥了一把唐糖:“大哥从前的性子比我都要好些,我们接他回家,悉心照顾他,终是会好起来的。”

“嗯。”

然而说话间环视四周,刚刚还立于身侧的纪二却早已不知影踪。

纪陶急问:“糖糖,你可曾看见二哥?”

唐糖莫名摇头:“他方才不是还在的嘛。”

纪陶将事情前后一个细想,心中猛地惊了惊:“你守着大哥,我得寻他去。”

唐糖急唤:“他应该可以料理自己啊。”

纪陶回首:“只怕不能,他现在全无理智。”

唐糖追了几步:“我随你同去!”

却哪里还见纪陶的影子。

**

赵思危认为纪三爷的确很有办法,至少放这位贤君哥哥出来同老头子撕扯,这实在是绝妙的一招。

老头子不服输,却实在并不讲究策略,以至于这会儿天尚未曾黑透,他齐王殿下已然全局在握,现在只要站得远远,看他们唱这出闹戏就好了。

不得不承认,一个伪君子,一个老妖公,两个剥下人前面皮的人,撕扯起来的阵势,比之当年自己与老儿的对骂精彩太多了。

若非这怎么说都算家丑,他赵思危真想让世人都来观摩一下,这些衣冠禽兽脱下衣服的模样,实在比他还要难看数倍。

他们不光对骂,还用打的。

皇家子弟,从小无论怎样,少说总学过几手防身之术,可这两个败类当众撕打,居然脸打人不打脸的道理都不顾了,二人都伸爪照着脸去,脸上红痕血印横七竖八,全无章法,有如泼妇干架。

赵思贤因为白天挨过弟弟的打,此际体力始终处于下风,被那秃鹫往死里挠脸,一张右脸基本已经血肉模糊,左脸也几乎都花了。

不过赵思贤生就一张不饶人的毒嘴,从前同这老父过往的关系又犹为好些,故而好些秘辛,竟是连赵思危都系头回听闻。

“赵途玖,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赵途玖抓得累了,将他打儿子往地上一耸,居高临下俯视他血肉模糊的脸:“朕怎就生了你这禽兽。”

“谁是禽兽?虎毒不食子,我至少不会杀害自己的孩儿,你呢?哈哈哈,赵途玖,你妄称修道,却不过只是个扼杀亲儿的刽子手罢了!”

“……你在说什么?”

“只说你要吃的这个麒麟肉,活着的时候不吃,死了之后却一心要吃。你分明曾经有过一个上好的麒麟肉可吃,却被你白白葬送!”

秃鹫气得眼睛冒火,脸上又因敷过鱼膘泛起一层密密的疹子,自无法见人,急唤人取了粉盒过来补妆。

“明瑜姑母,什么狗屁姑母!她为什么要为你设计下这一切,你以为她如何爱恋你,当真是为了让你长生不老么?你这秃鹫竟然到今天还没有明白那个女人的用意?”

秃鹫睨一眼趴在地上的赵思贤,根本不在眼里:“什么用意?”

“她与你的孩子,哈哈哈,不就是一块上好的麒麟肉,却被你活活赐药给杀死了,杀了还不如吃了的好,先皇陛下自己亲生的麒麟肉,吃起来一定格外鲜嫩呢?哈哈哈哈错过了好生可惜!”

许是秃鹫自己都觉得恶心:“这……”

“不要告诉我你从未想过这一层。当初亲手毁却的麒麟肉,现在你又巴巴等着吃。那个女人用了毕生的力气来报复你,你却还以为那个是她对你的爱恋。什么倒霉麒麟肉,都是那个女人为了有朝一日好报复你,于自裁之前精心设计编造出来的罢了,我们赵氏一族多行不义,就算下了地狱,绞了舌头剜了眼珠发配去最阴暗的楼层推磨还差不多!这一天思危比你我都看得透!长生?你在做梦!哈哈哈,赵途玖你现在再告诉我一遍,究竟谁可悲,究竟谁才是那只禽兽?”

唐糖初初探出只耳朵,就听见这么一出震撼戏文,也是惊呆了。

赵思贤这条命想必今夜是真不想要了,口无遮拦到了令众人咋舌的地步。

赵途玖是什么人,他自负到了一定的地步,总觉得自己坐拥一切。

即便没有了滔天权势,他至少还有颠倒众生的美貌;即便失去了美貌,他至少还拥有一个女人一生一世的爱恋;即便连这个女人的爱恋也已淹没在岁月里,他至少拥有长生不老的灵药。

今天这个孽子告诉他,这一切统统都是假的,他气得瘫在地上,几乎就像是一滩烂泥。

一旁的席勐见势,心痛得无以复加,也不顾自己尚未恢复过来,不管不顾扑上去,尖吠一声,照着那赵思贤干脆咬了上去!

看白戏的人本都是赵途玖的人,不过也皆是些墙头之草,包括彭博士这样的死忠,眼见麒麟肉无望,眼前这对疯父子又都发了狂,立时悄没声息地倒向了齐王,纷纷窃禀:“殿下,我等昔日,也是怜先皇陛下为魏王弑杀窃国,这才追随陛下,祈望有找一日能助陛下传大统于齐王这样的嫡系。事已至此,何时撤离昆仑,还请殿下拿个主意。”

赵思危懒得听这些屁话,戏看得正入神,也无暇理睬,便随便关照了句:“待难兵撤空,你等才许离开,否则格杀勿论。”

众人纷纷低声赞许:“殿下真乃真贤王也。”

赵思危嫌恶得要命,低低哼了一声,转了个角度接茬看戏。

**

赵思贤被席勐咬得伤痕累累,痛到狗一般攀了十几级木阶,无处躲藏,只好狗一样对西花园后的某扇绘了麒麟暗纹的黑色宅门一推而入,因为失去重心,身子是连滚带爬扑通倒进去的。

只是那门中也不知道藏了什么,赵思贤的身子倒进去不久,那宅门居然忽地“扑拉扑拉”开关数下,不一会儿那门开了,赵思贤的身子被那门猛地弹到了花园之中。

浑身血人一般,眼睛直直望着渐黑的天空,已然断气!

赵思危枉为魔头,竟也看得胆寒不已。

众人窃窃议论,想不到这秃鹫居然如此狠辣,竟在西园布下了如此厉害的杀人机关!

唐糖暗道凶险,这样复杂而凶恶的机括,只恐这老秃鹫都无可预料其凶险,它很可能根本不是老儿所布下的,而是另有心思阴险缜密的先人,为了封存里头的某种秘密而布。

种种迹象表明,昆仑先祖心思纯良,绝非会在暗处设下杀人机关的恶人,究竟……会是谁?

赵途玖果然冷血之极,脸赵思危都怔忡僵立,他刚失了个儿子,却只愣了一愣,随即便了然大笑:“天意啊,是天意!是你么明瑜?是你在天有灵,要替我收了这孽子可对?”

原来真是明瑜。

人心底的爱恨经了造化与岁月,慢慢饱胀成怪兽,吞噬走了初心,最后又开始吞噬自己。

漆黑天幕落降下来,笼罩万物,沉默无语。

唐糖一直小心在人潮之中找寻纪陶,怎奈天色已黑,再也分辨不出人群的颜色。

赵途玖几近疯癫,对着赵思贤的尸首痛诉:“你的姑母不爱朕?你还敢说他不爱恋朕?这道门一直是封着的,这正是明瑜为朕留下的自毁机关,往日她曾亲口告诉朕说,将来若是受不住容颜老去,可入这一道黑麒麟门之中,了却余生。明瑜好生决绝,怎么都不肯告诉朕,原来是这么一个了却法!”

许是因为今夜受创太过,老儿堪堪在此时吐了一口血,他慢悠悠掏出丝绢,优雅地抹去,方才抬头问:“思危,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朕了?种玉……呵呵,朕现在知道你要种的是何物了,那个假道士就是纪三,对不对?朕一心吃肉,竟忘了他会易容。朕曾经想将女儿嫁给他,可他太过精于算计,他的心里存的哪里是你的小妹妹?他的野心实是我赵家王朝啊!纪三人在何处?”

唐糖听得十分郁闷:我呸!危机关头挑拨离间,原来是他们赵氏家族的保留技能啊。

幸亏赵思危并无心琢磨纪陶何在,只淡笑道:“父皇,我们每一次都不能好好道别,这又是何苦呢?”

席勐很可能是体会道了齐王这句话中的分量,不顾此际身躯未能尽复,依旧短小如寸,冲上前背起秃鹫,便往赵思危身上冲去:“有臣护驾,陛下永远不会有事!”

任是赵思危往左斜侧及时闪躲,仍为二人的体重冲了个趔趄,嘴角亦撞出血来,再望那二人,席勐的步速倒真是不凡,已然飞到了老远。

席勐停□子,正欲调整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陛下挺住,臣背你入深山疗伤。”

眼看那君臣二人就要逃出生天,横空窜出一个黑影来,将那二人冲得离析两散,唐糖定睛一看,那黑影子正是方才跑没了影的纪二。

赵思危当着众人,正因不便对自家秃鹫爹下手而棘手头痛,纪二倒是及时雨啊,这个倒霉催的笨蛋!

席勐飞到老远摔成个马趴,估计隔夜饭都要被摔出来了,秃鹫的身子被他迫得倒于台阶之上,靠着喘着气道:“纪二?朕记得从未亏待于你,答应你的事,也已尽数办到。你应该已经救出了你的兄长罢?”

纪二本就是个狠人,秃鹫不提此事还好,一听他如是说,竟是索性伸掌,一把掐在了秃鹫的咽喉上:“我兄长的舌头何在?”

秃鹫被掐得面色煞白,无耻道:“呃……朕答应你的事情里,并未包含你兄长的舌头。”

纪二手上掐得更死,继续逼问:“我的妻子呢?”

“那个女人不死……你迟早还会为她的父亲找朕讨公道,你只为朕……办这么一桩事,咳咳……却打算讨要……那许多……公道,是不是,太过……咳咳咳。”

纪二的声音依然有如传自地狱:“是太过了,故而我现在只要这一件……”

他的手深深掐下去,秃鹫奋力相搏而不得,眼看手上的气力就要失却了,却在最后关头,从袖中射出一枚钉爪模样的钉子,死死死钉住了纪二的小腿。

纪二登时松开双手,痛得惨声嘶喘起来,两颊豆大汗滴滚成了串。

那枚钉爪就刺透贯穿在了他的小腿之中,血流如注,唐糖的心肝隐隐都揪了揪,很是为纪二捏了把汗。

秃鹫忽就占了上风,射出左手间另一枚钉爪就要照着纪二的咽喉而去,是时另一抹黑影迅疾入飞,将那钉爪一掌拍飞,秃鹫自己亦趔趄伏于地下。

唐糖心紧到了嗓子眼,这竟是纪陶救人来了。

纪陶扶起纪二急问:“二哥要不要紧?不要紧的话,还不先离开?”

纪二想必已是痛得撕心裂肺,却还一意逞强,盯着秃鹫眼中冒火:“我要亲手结果了他。”

那瞬间赵途玖真如秃鹫捕肉般扑将过来,纪陶再次挥掌,一掌拍飞了他二哥,另一掌却因秃鹫已然背靠木阶,退无可退,只可将他逼倒在地,并未弄去老远。

纪二被纪陶摔了个狗啃屎,纪陶回头确认他二哥已然脱险,正要回头解决秃鹫,那老儿居然忽地抬脚而起,从他脚尖射出又一枚钉爪来,欲往纪陶扶于阶上的掌背刺下,幸亏纪陶躲闪得当,将凶险闪过,那枚钉爪白白刺在了木阶之上。

纪陶生怕秃鹫另一鞋中仍藏暗器,索性将那老儿倒提而起,秃鹫身子扭曲得有如蜿蜒,脑袋撞在木阶之上咚咚作响:“放肆!放肆!”

赵思危这才发现了身后的唐糖:“你怎么在这儿?休要胡闹,你快躲回去,他不会有事的。”

唐糖哀求道:“您就派个人去帮他一把,万一有个闪失呢,求您了殿下。”

赵思危很镇定:“首先,三爷不会有事,其二……本王不能这么做,本王的父皇已经死了,我现在下令下手,这个叫做鞭尸。本王虽素有大逆不道之名,却离那万劫不复,尚存一线之遥。”

唐糖泪都出来了:“我都明白的,我都理解,可……我跪下来唤您一声陛下还不成么?求求您了陛下。”

赵思危耐着性子重复了一句:“糖糖,我唤人送你先走,我同你担保,纪三一定不会有事。”

纪陶本来根本挂心唐糖与纪伯恩,根本不欲管这老儿死活,却又着实可怜二哥,想起那谢木兰死前凄惨,便打算将老儿干脆抛入那扇麒麟门,令老天结果了此事。

他本来使力一抛,手中之人自然当是滚去他当去之所,那扇黑门并不算远,纪陶自认这点准头还是有的。

然那老儿却因常年服食丹药,格外的绵软无骨,一经抛出,居然能似块年糕一般,抛至半途,竟是堪堪黏在了那扇黑麒麟门前,没曾滚进去!

纪陶万没想到还有这等下文,留守在木阶之上预备后招,谁料那老儿晃晃悠悠并未靠近,却是往那木阶的扶手处缓缓攀去。

唐糖惊异注目他的举动,眼见他的手就要触着那扶手下方,她不管不顾高唤起来:“不可!”

可惜此话已经说得太迟,秃鹫的手破釜沉舟般奋力砸下去……

是时已然有人于园中燃起火把,纪陶的脸在火光中竟亦显得有些苍白,唐糖眼望着他本来稳若磐石的身子已经陷下去一大截。

那座木梯果真如唐糖所料,竟是一处隐藏极好的翻板机关。

唐糖哪还顾得什么危险,飞身去那翻板处拼命攀住纪陶的臂膀:“三哥你要挺住!”

翻板的威力远比唐糖想得还要可怖,赵途玖被卷得面无人色,早就哀唤如杀猪,纪陶的面容亦因为身下绞痛而变得格外苍白。

他子不成句嘱咐:“你快离开这里,照顾全家……”

唐糖哪里肯听,只觉得浑身亦被搅入了翻板,痛得体无完肤,若非想着救人,她想必早就昏死过去了。

然而那木梯犹不肯听,地底下就好似安了什么极深极深的吸风机括,一时间不光纪陶与秃鹫二人随着翻板一点一点往下陷落,连同他们身后的宅子,亦一并地动山摇般,剧烈震颤起来。

唐糖拼了蛮力拖拽,却感觉纪陶的体温已在一点一滴流逝,她奋力拖上来的竟是只有喷涌的鲜血。

纪陶的声音愈来愈微弱:“鼻涕妞,我答应你……你若是……现在回去……哥哥回头……回家找你。”

唐糖飙泪摇头:“骗子!”

“要当娘……的人,不好……这般任性。”

唐糖紧紧抱着纪陶的臂膀:“你方才还说要允我任性一辈子的。”

地动山摇中,整个地面都像是在往下陷落,周遭的人群已然全数吓得鸟兽四散,身后建筑物的门窗迫于剧烈震动,竟是纷纷破开、一时间窗子漫天飞打。

一片薄窗子不长眼地蹭过唐糖耳畔,剐着她的脖子就这么狠狠打过去。一时间血流喷涌。

纪陶恼了:“你不……听……话。”

唐糖已是血泪模糊,只是一味摇头:“我为什么要听话。”

整个地面陷落成个巨大的凹坑,扑落扑落的翻板声听起来愈发瘆人,赵途玖的杀猪声渐弱,他的秃鹫脑袋都快看不见了,纪陶的声音亦如将熄的火光:“齐王殿下……您是吃素的么?劳烦帮我扛走糖糖啊……”

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按住唐糖血流不止的脖颈伤处,淡淡对着她笑,轻抚着道了最后一句:“鼻涕妞,你得信我,三哥哪一次……扯了谎?”

赵思危上前欲拖开唐糖的时候,这个不要命的死心眼正打算随了纪陶将自己的身子塞下去拉倒,发现被强行拖开,挥肘照着身后就是一个狠撞。

赵思危何曾被人这般揍过,撞的还是眼睛,一时眼角都渗了血。

唐糖最后是被一双冰冷的臂膀夹走的,她昏昏沉沉,只听那地狱般的声音道了一句:“弟妹,纪陶走了。”便昏死过去了。

再醒来,又是一样的说辞。

唐糖不愿信,闭上眼睛,面上濡湿,黑暗里漫无前路。

她默默掰着手指头算:三哥有哪一次,扯了谎?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个是结局……

的话

当然会挨打

还有两小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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