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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峥嵘,夕阳沉入奔流的河水中,满目山河像是被蒙了一层不祥的黑纱,透出隐隐的黑气来。
河岸这边是一望无际的黑黢黢的森林,视线投过去仿佛是撞上了什么隐形的墙,有去无回,被吸了个干干净净。
曲鹤鸣面向黄河,坐在一棵古树下。满天晚霞褪尽,仅存的余辉自树叶缝隙间洒下,幽幽落上曲鹤鸣的玄衣。他闭目端坐的时候,侧脸的阴影和身上的玄色一般深重,倘若剃了头,就像是入定在地狱里的一尊佛,几道微弱夕辉便是他自净土带去的佛光。
佛光微微流动在身着玄衣的男子身上,也照亮了红衣少女的脸庞。
她以乳燕投林的姿态扑在曲鹤鸣身前,关节泛白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脸上似哭似笑,半天凑不出一个正常的表情。活像是被拐了的孩子终于找着了爹,更像是……失亲之人终于亲手抓住害死至亲的仇人。
“黑色云锦,金银丝……”她喃喃自语,突然抬头狠狠瞪视曲鹤鸣,“是你,是你杀了我兄长!”
曲鹤鸣紧紧捞着自己的衣襟,眉头拧成了一个倒八,像誓死捍卫自己贞操的小媳妇。他一脸嫌恶,气急败坏,“胡说八道!快松开我衣裳!有没有人能管了?!”
这画面太美,我们简直不忍心看……幸好有硬心肠的莫老七在。莫老七此人有着过硬的心理素质和江湖责任感,他奋不顾身,奔至红衣少女身后,不顾她反抗要将她拖走。
少女揪着曲鹤鸣的衣襟死不撒手,声音里带了哭腔,“七叔,是他杀了大哥,是他!呜呜……”
莫老七扶住她肩膀,压低声音,表情十分严厉,,“小姐,此事尚不能定论,你且先冷静冷静,起来再说。”
而少女仿佛是终于找到了最终的答案,并不愿意将这话听进去。她不依不饶,刚开始只是小声呜咽,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哇哇大哭。哭声震耳欲聋,眼泪鼻涕齐飞,被她不管不顾地用袖子抹了。而那些飞得更高更远的漏网之鱼,则均匀地糊在了她身前男人的衣襟上。
曲鹤鸣眉间皱得鼓了个包,脸色一时青一时白变幻莫测。他松开双手,忘了怎么使用似地张在身体两边,盯着身前的少女,像是憋着一股怒气却不知道怎么发泄,随时都有气晕过去或者大开杀戒的危险。
我想,倘若曲鹤鸣真的杀了人家兄长,那眼下他已经是遭了报应了。他现在的处境,一定令他觉得比死还麻烦。
少女哭得太专注,且没能完美做到一心二用,攥着曲鹤鸣衣襟的手指渐渐松了一些。莫老七抓住机会,当机立断,抱住少女就把她拖出了曲鹤鸣的领地。
“顾冲,”他将哭得站不稳的少女交在顾冲手中,“你照顾小姐。”
原本一直像木头人一样僵在原地的顾冲顿时像得到了一口仙气,成了活的木头人,又因初次变身缺乏经验,不知如何正确使用长在躯干上的两手两脚。他同手同脚动作僵硬地扶住少女柔软的身躯,脸上表情痛苦,半天憋出来一句,“小姐,不哭。”
红衣少女百忙之中止住哭声看他一眼,抽了两声,然后哭得更厉害了,仿佛身边的憨厚青年让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冲笨拙地扶着她,像是彻彻底底地傻了。
莫老七在曲鹤鸣身前站定,抱拳为礼,沉声说:“想必阁下的同伴已经将情况告知阁下了。”
曲鹤鸣低头看着狼藉一片的前襟,一脸的糟心不已,抬手停了半晌仿佛是不知如何下手收拾。许久后他缓慢地放下手,缓缓抬头,看向莫老七,已经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他半死不活地应了一声,“有屁快放。”
莫老七面色更沉,以一种郑重而缓慢的语气开口,“在下莫老七,是蜀中唐家堡堡主的家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曲鹤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再次表达了他的态度,“有屁快放。”
莫老七沉着的脸上有一丝变色。
唐门。
江湖人皆知唐门这一代的家主是唐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