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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忽停,流音似乎止步。
空旷天地中有细细风声。
再待片刻,更有春草窸窣折腰之声,声音由远及近。
有人缓步而来。
打破沉寂的是一道温和有礼的声音,“我想,我过来会比较好一些。”
流音凉凉地道:“我不想将她吵醒。”
摇光嗓音甚轻,“荒郊野外,她离开身边太远,想必百里兄也是不能放心的。”
短暂而紧绷的沉默。我紧闭着眼睛,竖着耳朵偷听。
流音平静道:“陆兄,你可还记得,你曾承诺过的事。”虽是问句,却并无哪怕一丝疑问的语气。语声平缓,仿佛只是只是陈述。
摇光承诺过的事?他能对流音承诺什么事?
我大为疑惑,屏息等待摇光的回答,他却迟迟没有应声。
流音道:“藏玉这丫头十分天真,时不时还会犯傻。依我本意,让她跟着你和曲鹤鸣一道,我并不能放心。”
摇光缓缓开口,“既然如此,在下有一事相托。”
流音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惊奇,“……你还有事托付给我?”
摇光静静地道,“在下拜托百里兄,将藏玉姑娘带走。此生护她周全。”
风声过耳,莫名心惊。
流音压低声音,却是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而缓慢,“你说,让我带她走?”
摇光语声郑重,“正是。”
“呵~”流音轻笑一声,“我竟没有想到。这傻丫头对你一片痴心,莫非还是单相思?”
摇光声音平静如水,只是道:“而且,只有这样,百里兄担心的事情,才永远不会发生。”
话音一落,天地间突然一阵骇人死寂,恍如遭受屠戮之后的荒无人烟的村庄。
许久,流音语声冰冷,“你如此说,竟是不甘心么?”
摇光静静反问:“何出此言?”
流音语声淡漠,“当年秋前辈带她来东海时,她几乎口不能言,你可知为何?”
不待摇光答,流音自顾自接着说:“百会气海不通,魂魄不齐,壳中无物,几成痴傻。只有经历过极大悲痛的人,才会有如此症状。而她当时还不足六岁。家师亲自为她诊治,半年之后,她始开口讲话。而此前的事,却是忘得干干净净了。”
缓了一缓,他复开口,“不管前尘往事如何。只说那事能使她消沉到如此地步,你以为,还有记起来的必要?”
平淡话语中似乎潜伏着隐隐的逼迫和愤怒。
摇光依然镇静,语声听不出任何情绪,“百里兄此言,似乎以为,在下求之不得她记起从前的事?”
流音冷哼一声,道:“我只是警告你,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我心中大受震动。
只一瞬之间,往常不曾放在心上的小小的疑虑通通浮上。如涨潮时的潮水,一*拍打着涌来,激上心头,按也按不下去。
并没有时间让我仔细回想,耳听摇光低低一叹,“你着实多虑了。”
“我早已决心远远离开她,自然也不会引她想起从前的事。也因此,才请你带她走。比起我现在身负大仇,前途未卜,只有将她交给你,我才能放心。”摇光静静地说,“不知百里兄意下如何?”
流音轻笑一声,寂静天地中,他的这声笑仿佛有些刺耳。
我心慌难忍,焦灼感从胃里一路泛上逼到胸口。如果不是理智尚在,还记得自己在进行偷听这项活动,我很可能已经忍无可忍地在草地上打滚了。
我痛苦地闭着眼,深深的悔意狠狠地攫住心脏。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在这里听墙根的。流音说的对,我果然不知天高地厚,听墙根这种事岂是人人都能胜任的……
流音嗓音含笑,“你问我意下如何?我倒真不知如何答了。我若说不好,便是将她拱手让与你。我若说好,我带得走她的人,却带不走她的心……唉,此事难全,真是好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