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不但教我专业的作案技能,也会教我一些姑娘家当知晓的行事准则。
最常用的一条是,当有长辈关爱地垂问我,可有意中人、是否定亲时,我一定要羞涩再羞涩,矜持再矜持。就算我原本不矜持,也要装得很矜持,否则我若有一次不矜持,从此就再难矜持。因为人家可能已经将我定性。而这个世界上,不矜持的姑娘,是会失掉一些作为姑娘家的优待的。
但是,我悲伤地想,我可能要违背师命了。
因为面对眼前这个强盗模样的大汉,我是断断羞涩和矜持不起来的,我最多能表现出呆滞。倘若这大汉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大好,兴许会误会我是羞涩了。
蹲在大汉左边的一个小号一些的大汉立刻指着我,惊喜地喊:“大哥,你看她害羞了!哎呀她害羞得真好看!”
被叫做大哥的摸摸下巴,嘿嘿一笑。
我,“……”
这大汉眼角有一道刀疤,使得他眼角翻起,显出些狰狞之态。他一笑,情况稍微有所改变,更狰狞了。
他志得意满地道:“既然你没嫁人,老子也没娶亲,那我们就是天作之合了!”
我大惊,男未婚女未嫁就是天作之合了?还有没有天理?还可以再草率一点么大哥?
他身边一左一右两大汉立刻道喜,“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大哥带回这么个俏媳妇,这下咱娘可高兴啦!兄弟在这祝大哥早得贵子,哈哈哈哈哈~~~”
大哥吭一声,瞅着我,略带嫌弃地说:“虽然老子不好你这般娇气的,但是没准儿老子的娘喜欢,唉,马马虎虎就你了。”
他如此大度,我忍不住一下一下地啜泣,心想,你还是嫌弃我吧。
右边大汉啧一声,“她咋哭了捏?”
左边大汉结巴,“高高高……兴的吧?大哥,快哄哄。”
刀疤脸咳一声,瞪眼对我道:“别哭啦!”
我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任我如何异想天开,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落在几个强盗手里,毫无还手之力,任人调戏。身上无一处不痛,委屈之情顿时压倒一切,我索性痛痛快快地哭起来。
右边大汉又啧一声,“大哥,不能这么哄。你要像戏里唱的,先给她擦泪,再抱在怀里揉,揉完揉暖和了,就好了。娘们儿就得这么哄的。”
我一听,登时愣了。揉?揉我吗?
大汉恍然大悟,立刻采纳了跟班的意见,拿手在身上蹭几下,就向我脸上摸来。
看着他蒲扇般的大掌扇过来,我木然地想,他这是要把我给扇死么?
胃液上涌,我恶狠狠地开口,“滚开!”
话音落,大汉一愣,然后突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我猛地瞪大双眼,看到他左手死命地去握右手手腕,而他的右手,竟然已经被利刃所斩断!
断骨处光秃秃血淋淋,露着生白的骨碴,血流如注。
眼风一扫,瞥见一只断手骨碌碌滚到了我身前,手指还兀自颤动。
我全身冰冷,上下牙齿不听使唤地开始打颤,咯咯作响。
寂寥的树林中,大汉握着断掉的手腕,痛得跪在地上,发出一声声的惨叫。
我惊惧地四处张望,只见空旷夜色,并未见到人影。
大汉突然抬头看我,眼露凶光,眼角颤动更加狰狞。他咬牙切齿,似乎要把我生吞下肚,“奶奶的!老子要你的命!”
说着发狠地向我扑来,我本能地要往后退,却动弹不得。
慌张中又听到一声惨嚎,有热热的鲜血溅到我脸上,我一哆嗦,紧闭上双眼。瞬间全身僵硬,见左手也断掉了的大汉在地上嚎叫着打滚,惊起阵阵飞鸟。
而我身前三步远的土地中,正斜插着一柄飞刀。刀身甚薄,入地数寸,映着冷光。
前方密林枝叶掩映,缓缓走出一人。
我看着他向我走来,步子甚轻,软靴踏上枝叶,发出轻微的声响。
大汉连同身边一左一右两护法,看到他简直像见了鬼,哆嗦着往后退。突然左边那大汉踉跄着向我扑过来,将我挡在他身前,颤抖的手掐住我的脖子,结巴着威胁,“你再再再~~~过来,我喊喊喊~~~~~人了啊!”说完呸一口,“我掐掐掐~~~死她你信不信!”
他恍若并未听见,依然走上前来,终于在断了手的大汉身前停步,望着我,神情淡漠地道:“你以为这个江湖真如你所想,可以让你耍孩子脾气,为所欲为么?看,连这几个不入流的强盗都可以伤害你,让你痛,让你哭,让你尊严扫地。你当真以为,这江湖上没有恶,没有杀戮,你遇见的每个人,都是良善之辈么?”
我怔怔地望着他,想要反驳他每一个字,却不知从何说起。
身后挟住我的大汉结巴道:“啊啊啊~~,你你你~~~说啥?”
流音继续上前,冷冷地对他道:“滚开,饶你不死。”
身后大汉顿时机灵一回,也不结巴了,“说话算话哈!”丢开我就向后退,然后转身就连滚带爬地跑了。
流音上前两步,弯腰,用帕子为我擦净脸上的血,随手掷在地上,然后将我横抱起来。
腿骨剧痛,我眉头紧锁,一声不吭。
没了双手的大汉挣扎着站起来,身边的跟班倒也义气,不但没有逃走,还上前扶住他。
这大汉脸色扭曲,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我顾老大在道上混了十来年,没想到要金盆洗手的时候栽在你手上。呸!技不如人,老子认栽。”
说完转身向后,结结实实地跪下,遥遥对着村庄的方向磕了三个头,“爹,娘,儿子不孝,没带回媳妇,还丢了一双手。等下辈子,我再好好孝顺你们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