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甸州,自古乃南北交通之要塞,四季分明,水沛土肥,人杰地灵,商贾齐聚,我大御朝诸多才干能贤都出自于此。上至一品大宰相唐庸唐大人,礼部尚书许大人,兵部侍郎穆大人,再说民间,京城里最大酒楼的老板金谋,布匹绸缎大商朱云俱乃甸州人士。不过,如今但凡途径甸州,或来讨生意的天下路客商户,无人不晓甸州城内近年出了一大‘祸害’,诸位可知那尊姓名?”
说书人在案台后捻一抹下巴上的山羊胡,“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泰然自若扇了扇。
茶座里头一时议论纷纭,交耳不绝,神色各异,有人讳莫如深,有人津津乐道,还有人闻风丧胆。
说书人眉宇间凝几分傲然冷硬之气,昂了昂头,虽起身,却看似并未起身,将腕子边上略长的袖子卷起,拍案喝道:“不错。正是那唐九少爷,唐君意!怎的各位?是不敢称他大名?还是觉得他名不副实,或应该为‘魔头’二字更为恰当?”
躲在茶座牡丹屏风后的小厮急的脸色泛白,两手一扣,对着朗朗天外作揖,心道,老天爷保佑,少爷您玩归玩,千万不要把小的的命玩进去!
此刻,台下却有人多嘴来应:“唐九少爷与‘魔头转世’毫无二致,小小年纪,飞扬跋扈,强横霸道,唐家先日虽承蒙郡主恩泽,才人辈出,但在甸州府素来与人厚道,宽容慈悲,是我甸州百姓崇敬之户,可若说现在,这九少爷若是路过市集,谁人敢不让步于他?”
说书人人中处的胡尖微颤,一副气极的模样,“呼”地一吹,竟将那胡子吹了下来,露出那稚嫩的脸蛋来,倒是相貌生的粉雕玉琢、清雅俊逸。
众人哗然,哪知前一刻的说书老头儿,这一刻竟活生生地矮了半截,变成一个手持木剑的小少年,可不就是“魔头转世”唐君意吗?
一时间,台下的茶客尖叫着纷纷离场,一阵鸡飞狗跳般的闹腾,茶座里空荡荡地只剩下唐君意一人。
“人都哪里去了?本少爷还未拔剑,逃走作甚?”唐君意撕掉脸上粘连的易容之物,甩开一身粗布麻衣,露出藏在里头的皓白锦缎袍子,袖口缠绑,腰间禁束,侧挂着一块碧绿的玉牌。他这穿着颇为讲究,且不知他会多少武功,单看这行头,俨然一派潇洒正气,风华绝代,哪里还是大闹甸州府的八岁顽童?
唐君意身子一跃,跳下台,将木剑落于身后,外袍随风而起,将小小人衬得愈发仙风道骨。
捡起那地上一本说书先生的旧话本,唐君意漫不经心翻了两翻,向后扔给跟过来的唐茂。
“都是些蛇胆鼠辈!一点不好玩儿!”
唐茂手忙脚乱接了话本,揣在怀中,忙躬身过来:“少爷!回府的时辰已到,请允许小的送您回府罢!”
唐君意在茶座里溜达一圈,觉得扫兴至极,早听府底下的小厮说这里有趣,说书人可与茶客或一唱一和,或针锋相对,热闹得紧。
可自己一现身,也没见个人影同他叫板,反倒都逃走了,无趣无趣!
没有对手的英雄甚是寂寞!
小少年面色有些不妥,“哼”了一声,大步转身走人。
进了唐府,身后立马跟过来三个下人。其中两个是祖奶奶房里的梁嬷嬷和春月,另一个是他亲娘身边的丫头冰凝。
“九少爷——”梁嬷嬷紧随其后,开口道,“九少爷留步,祖奶奶有吩咐,唤您过书房里一趟。”
唐君意不耐烦摆摆手:“晓得了!想祖奶奶这唤我过去,是为本少爷捡了书童,还是挑了娘子?”
梁嬷嬷一时语塞,半响才道:“老身不知啊。”
唐君意转转眼睛,忽一顿步,执起手中木剑,反手一挥,将剑精准地抵在老嬷嬷咽喉处:“得了罢。给本少爷快说!不然,小心老命!”
其他几个下人吓得魂飞魄散,齐齐跪到地上,叫道:“九少爷手下留情!”
“九儿!休要胡闹!”
身后不远处一声妇人的低喝让唐君意分去心神,这才悻悻放下木剑,乖觉应道:“娘亲。”
跪地的几人忙起身去往主子身后,如同找到了靠山,而他唐君意一回身,就见到了自己亲娘和亲奶奶。
唐老太太疼爱孙儿人尽皆知,只不过对唐君意似乎已到了溺爱的地步,缘由不得不说一点,那就是“九儿”乃唐门底下里最小的男丁,头顶上有八个哥哥、三个姐姐,除了仍在甸州城里经营典当行和药材行生意的四个哥哥,其余的要么进京做了大官,要么在南方安身立命,而那三位姐姐,一位前年被皇上册封为妃,一个嫁与皇上亲弟弟滕王爷,另一个虽待字闺中,也自小就与皇亲贵族订了娃娃亲,将来必是也有享不尽的富贵容华。
言而总之,唐老爷和唐大奶奶老来得子,对唐君意自然万般宠溺纵容,再说唐家祖奶奶,更是视孙儿如眼珠一般的珍贵的,骂不得,打不得,顶多一声呼喝。如斯以往八年,成就了现在“魔头转世”。
“素屏啊,莫大声念九儿,不过是贪玩些。”唐老太太从内院走出,正向南头书房走去,差使下人去唤,半天没有动静,想着孙儿又是偷跑府外游玩,老太太瞧见孙儿一身白袍,真真气质非凡,心道罢了,“九儿到祖奶奶这儿过来。”
唐君意收了木剑,瞟了瞟母亲,一溜跑到唐老太太身边,仰着一张分外无辜的脸,奶声奶气道:“祖奶奶,九儿就是跟嬷嬷耍闹呢,您莫生气,也莫怪娘亲。是九儿调皮,九儿往后不会了。”
唐老太太本就没有气,听孙儿这一撒娇,心花怒放道:“好,好,乖孙儿。话既这样说,跟我一起去书房,瞧瞧许嬷嬷送来的书童,明儿开始,你念书也有个伴儿了,休要再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