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这是回答。“我看见血了。血和死亡。我知道什么叫死亡了。真的。”

“别再去想什么血了，”汤小伟柔声的说道。“你越想越会悲伤的。”

“如果我悲伤的话，你关心吗？”又是那种好奇的、不信任的表情。

“我当然关心，非常关心。”汤小伟温柔的看着这个叶安娜说。

“你不是骗我吧？”

“我干嘛要骗你？”

“好多人骗我哩。”

这种受骗上当的感觉，忿怒、恐惧、对人们极度的不信任。悲痛地深信自己还不如一扇窗户重要。在差不多一个小时中表现出来的这些感情和想法，是内心极度紊乱的症状。在这个叶安娜受尽折磨的本我小圣造中，就像污井中沉渣泛起一样，一切都浮到表面来了。

汤小伟情不自禁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叶安娜万分的心痛。

自从这个叶安娜冲到窗前时开始，汤小伟不仅注意到她的行为与以往有异，而且她的外形和嗓音也有所不同。她好像缩小了。

叶安娜总是站得笔挺笔挺，看人的时候眼神略微的向下，展现出不可一世的轻佻。而现在这个叶安娜很明显的有些瘘背，松松垮垮的站在那里，比叶安娜本人瘦小了一圈。

嗓音也不一样，像娃娃说话，不像叶安娜。但这种小女孩的嗓子居然用熟女的词句痛斥男人：“男人全都一个样。‘巨’（就）是无法相信他们。”叶安娜，这位追求完美，高傲决然的女人，绝对不会使用一个不合她品位的词语来说话。

汤小伟又一个明确的印象：他现在打交道的是一个比叶安安还要小的女孩。

但是那对男人的一通臭骂呢？汤小伟吃不准，不能肯定。

汤小伟温柔的看着眼前这个深陷痛苦中的叶安娜，小心翼翼的柔声轻问。

“你是谁？”

“难道你看不出我和她，还有她的区别吗？”这个叶安娜一面说着，一面摇着脑袋，继续说：“我是叶小米。”

她真的是叶小米，汤小伟心中的猜测如果正确，他按耐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没有搭腔。

于是叶小米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们外表不一样。你可以看出来的，可以的。”

汤小伟微笑着点了点头，“把你的情况跟我讲讲好吗？”他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好，”叶小米同意。

“你想知道我的绘画情况吗？我喜欢绘黑白画。我用炭笔和铅笔画素描。我的画没有叶安娜的多，也没有她的好。”

汤小伟现在能够想象叶安娜从古镇带回来的那副黑白画一定是眼前这位叶小米的自画像。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提问。

“你认识叶安娜？”汤小伟看着叶小米，等待着她的回答。

“叶安娜？哦，她是另外一个姑娘。”

怎么会是另外一个姑娘，叶安安知道叶安娜和她共用一个躯体，知道她是叶安娜的碎片，而这个叶小米竟然把自己完完全全的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汤小伟越来越觉得问题的复杂。

“你住在哪里？”

“我跟叶安娜一起住，住在泰安里，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曾舒怡是你的母亲吗？”汤小伟试探xing的问。

叶安娜的生母叫曾舒怡，很久以前叶安娜就告诉过汤小伟，他爸爸是外交官经常在国外，法国。在叶安娜很小的时候，她妈妈就自杀死了，后来她是跟着她的舅舅和舅母一起生活了一段ri子，然后到寄宿制学校，后来又在法国生活了一段ri子，她的人生经历可谓丰富。

“不，不是！”叶小米向后一缩，靠在沙发的小靠垫上直哆嗦。

“曾舒怡不是我母亲！”叶小米又强调了一次。

“没有什么，”汤小伟拉着叶小米的手说：“我只是问问。”

突然间，叶小米离开了沙发，像不久前冲向窗户的那种蜘蛛样的迅速动作，朝客厅的另一头移去。汤小伟赶紧跟在了后面，生怕叶小米又出什么意外状况。

可是，当汤小伟在客厅的开放式厨房边上，再一次看到回过头的叶小米的时候，她不见了。站在开放式厨房小工作台边上的人是叶安娜。这一次汤小伟一眼就看出来。

“屋子里怎么那么乱。”叶安娜嘟哝道。

她看了看汤小伟，又看看了地上一地被撕烂的信件，以及打破的玻璃窗，皱起了眉头，疑惑不解。

“是我干的？”叶安娜看着汤小伟，指了指窗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