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浦一路担惊受怕,又怕自己误会了少夫人的意思,又怕少夫人要自己做的,乃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心中乱哄哄的,随着七娘子进了明德堂,一个没看见,哎呀一声,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重重地跌在了青砖地上。
屋角顿时就传来了嘻嘻地笑声,四郎探了个头,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五郎却还是探出半边身子,划着脸蛋羞小黄浦。“姐姐笨!”
七娘子低头看时,却是不知谁在这里搁了个酒坛子,不禁笑道,“也就是这两个孩子坏,偏偏就等在那儿,看人被绊倒。”
春分从后头抱起五郎,也笑道,“是世子爷一早吩咐人送进来的,说是北边来的烈酒,他要泡枣子吃。五郎刚才在这里被绊了一下,就不许人抱走了,非得要等着看别人被绊倒了才甘心。”
她点了点五郎的鼻子,问,“如今小黄浦姐姐已经被绊倒了,五郎开开恩,咱们把酒坛子挪走了好不好?”
五郎转着大眼睛,还要再说什么,见七娘子已经沉下脸,就不敢再开口,而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这样不省事了,自己吃了亏,想的不是怎么告诉别人,让别人不吃亏,而是非得要看着别人也中招了才开心……
七娘子皱起眉,要说五郎几句,又叹了口气。
算了,自己不是亲娘,很多话说出来,就是没有那么名正言顺。等以后开蒙上学,有先生教着,再有许凤佳这个严父,想必等到大了,五郎也就改过来了。
她捏了捏五郎的脸蛋,到底还是忍不住轻声道,“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什么意思吗?福哥不喜欢跌倒,难道小黄浦喜欢吗?既然这样喜欢有难同当,下回你哥哥犯错,你也跟着一起受罚,好不好?”
五郎懵里懵懂,眨了眨眼睛,似乎并不懂七娘子的意思,只是不安地移开了眼神,不和七娘子目光相触。七娘子叹了口气,“以后你们管教得也稍微严厉一点儿,这样的事到了长辈跟前,很容易就招来长篇大套的说教……都记住了?”
春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唯唯诺诺地应了,见五郎有要哭的意思,又垂下头来低声哄着他,一路进了东翼。
七娘子直到换了衣服,还怔怔地出神。
“姑娘怎么去一趟乐山居,回来就魂不守舍的?”立夏进来回话,见七娘子神色不对,便笑着问她。七娘子这才回过神来,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四郎、五郎不是我亲生的,我想到他们长大,也许变成纨绔,就实在是担心得很。将来如果自己有孩子了,岂不是从孩子落地到长大生子,足足要担心三十多年去?”
她不等立夏回答,就振作起精神,“你去把小黄浦叫来,刚才我只顾出神,倒是忘记和她说正事了。”
小黄浦很快就进了屋子。
这短短的空当,似乎已经让这个小丫头想明白了不少事儿,她的态度变得更加落落大方,似乎又多了几分自信,对七娘子也不像以往那样,倒有五六分惧怕。
“我还没有问你,你求的到底是什么。”七娘子仔细地审视着她,眼光又有些游离起来。“你不知道我,可以问问这几个姐姐……只要尽心为我办事,我是再不会亏待谁的。你白露姐姐在我这里做事的时候,想着的就是平安出嫁,不愿做谁的通房。你立夏姐姐想的是什么,你可以自己问她——总之一句话,为我办事的人,我决不会亏待她们。小黄浦你自己想想,要不要为我办事,不愿意也不要紧,只说就是了。”
小黄浦深吸了一口气,声若蚊蚋,“奴婢能为少夫人效命,当然是万死不辞。”
她小心地打量着七娘子的脸色,又道,“只是奴婢生平唯一一个心愿,就是和二姐一般,能嫁给读书人家,做个少奶奶。思来想去,唯一能达成这心愿的路子,就是……”
她话音没落,七娘子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笑了。
“想进宫服侍宁嫔?好,你这丫头有志向。”七娘子饶有兴味地夸她,“我身边几个丫鬟,都没有你这样的妙想天开——这件事,我当然可以成全你。”
小黄浦却也并不欢喜,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等着七娘子的下文。
“不过,有几件事,我也很想知道。”七娘子竖起一根手指头。“第一件事,我想知道乐山居里,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的动静。祖母有没有变动自己的财产,比方说,将陪嫁的田庄,历年来置办的私房家业变现。”
“第二件事呢,你是要烦你的另一个姐姐了。”七娘子又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我想知道大嫂和大哥的关系到底怎么样,大嫂这几个月来出门过几次,平时往来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这是要起大少夫人的底,所以才要一个眼线来汇报大少夫人生活中的种种细节了。
小黄浦深吸了一口气,略作犹豫,又咬牙道,“少夫人有命,奴婢一定万死不辞!”
七娘子顿时满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白露就算再能耐,没有一段时间,也很难真正打入许家下人的交际网里。似小黄浦这样亲戚遍布全府,几个姐姐都在主子们身边做梳头丫鬟的消息灵通人士,要是能全为她所用,接下来的事,就方便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