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苏心漓的话刚说完没多久,就看到方姨娘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喜欢穿红戴绿的她今日难得穿了身素净的白衣,她的头上戴着斗笠,白色的轻纱垂下,挡住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虽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方姨娘的身材还是保养的极好,纤侬合宜,这样的打扮,让她比起平日,多了几分让人怜爱的气质,苏心漓却觉得好笑,嘴角好看的扬起,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老实说,对方姨娘苏妙雪这些人厚颜无耻并且不分对象场合永远抱着侥幸心理的心态,苏心漓觉得自己永远不懂,如果这件事情换做是她,这时候,她肯定直接就将所有的东西叫出来了,拖拖拉拉,除了自取其辱,根本就没有其他的结果。
“妾身给相爷小姐还有六皇子请安。”
方姨娘福了福身,声音柔柔的,弱弱的,明明算是个体态丰盈的女人,却整的自己好像弱柳扶风似的,请安的时候,还没站起来,手撑着额头,就倒了下去,她靠在王嬷嬷身上,有气无力的,仿佛快要死掉了一般,气若游丝,“小姐,妾身的身子实在不适,能不能过几日再来?”
苏心漓冷冷一笑,她当她是谁啊,她是死是活与她有什么干系?当然,她现在确实不想让她死,皇上和太后应允,将她交给她处置,她不好好折磨她,将她弄的生不如死,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吗?
“你既然身子不适,就在一旁看着。”
苏心漓目光冰冷,心中冷笑,“把库房的钥匙叫出来。”
方姨娘原本还有些力气的,一听苏心漓这话,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王嬷嬷的身上,今日,六皇子和兰公子都在,苏心漓身为女子,便是伪装,也应该宽己待人,尤其她还是病人,却没想到她竟还是这样的咄咄逼人,半点都不肯退让。
“丞相大人,我们可是奉旨助苏小姐拿回嫁妆,谁若是不配合,那就是抗旨不尊,抗旨不尊是什么罪,丞相大人心中应该知晓吧?”
颜宸玺唇边含笑,悠然轻松的看向苏博然,苏博然心中自然是不愿意将那大笔的财富交到苏心漓手上的,但是现在,六皇子就在这里,就算他有心助方姨娘拖延也是不能的,抗旨不尊?那可是砍头诛九族的大罪,他如何能不知道?金银财宝固然重要,但哪里能比得上他的性命官位,而且这些东西交给苏心漓保管,苏心漓人就在相府,这些东西还是他的。
“还不把库房的钥匙交出来!”
苏博然对着方姨娘怒喝了一声,见她还靠着王嬷嬷的身上不动,向前走了几步,严厉的扫向她身边一干的下人,那些下人垂着脑袋,方姨娘的手段,她们清楚,但是相爷才是相府真正的主子,她们也不敢不能违抗,僵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还愣着干什么?”
苏博然见她们还傻站在原地,顿时是火冒三丈,苏心漓有皇上太后撑腰他暂时奈何不了她,这一个个奴才,居然也胆敢违抗他的意思,苏博然能不冒火吗?他都觉得自己的喉咙灼灼的烧,说出的话仿佛都要带火了,“吃里扒外的东西,白养了你们,一个个都给我杖毙了,省得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的碍眼!”
苏心漓闻言,只是淡淡的笑,苏博然这是那话给她听了,她是在相府长大的没错,但是苏博然从她身上捞到的好处可比他供给她的衣食住行贵重多了,他可不欠她的,所以苏博然就算是将带火的喉咙给喊破了,她也子当没听到,他爱做这种指桑骂槐的事情就做好了,她听就听了,又不会少块肉。
方姨娘见苏心漓和苏博然这态度,知道是在劫难逃了,她要再不交出钥匙,只会让苏博然觉得她也是那种不识时务好歹的人,并没有任何好处,遂吩咐道,“石榴,将库房的钥匙交给小姐。”
方姨娘的私人库藏和相府是分开的,苏心漓去过相府的府库,里面并没有她母亲的嫁妆,所以,她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拿回来呢?
苏心漓接过石榴递过来的钥匙,故意走到方姨娘的跟前掂了掂,看的方姨娘无比眼疼,胸口都疼,到后面,她干脆两眼一闭,倒在了王嬷嬷的身上,苏心漓却并不准备就此放过她,愉悦的轻笑了一声,然后凑到方姨娘,满含讥讽的说道,“原来,方姨娘吃硬不吃软啊。”
方姨娘睁开眼睛,一双眼睛就好像利刃似的,那里面森森的寒光盯着苏心漓,苏心漓脸上的笑意未减分毫,拿起手中的钥匙,调皮却有些恶劣的在方姨娘耳边晃了晃,然后扔给了流朱,“流朱,流云,你们带着漓心院的人跟着石榴,将库房还有方姨娘屋子里的东西,全部给搬到院子里来。”
库房还有屋子里的东西全搬出来,方姨娘滴血的心有些懵了,她掀开帘子,用一种极为不满的眼神看向苏心漓,“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的,你凭什么搬!”
苏心漓嘴角上扬,那样子,看起来愉悦又轻松,和方姨娘的气急败坏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方姨娘现在看苏心漓是要多不顺眼就有多不顺眼,是那种一看到她的脸,就会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冲上去将她的脸撕烂的冲动,尤其还是笑脸,更让她说不出的不舒服,但现实却是,她气死自己可以,动手打苏心漓却不能,当然,她根本就碰不了她,所以方姨娘就只能别开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多退少补啊!”
苏心漓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若是我母亲的嫁妆一件不少,我自然不会拿你方姨娘的那些物件的。”
苏心漓再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神情,那口气,似乎是看不上方姨娘的那些东西,方姨娘闻言,更是觉得一口气上不来,也咽不下去。
“若是我母亲的嫁妆少了,方姨娘自然是要赔了,不然的话,你准备让父亲赔偿吗?”
让他赔偿?苏博然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本来,苏心漓把程立雪的嫁妆拿回来,他的心,就已经生疼了,还要他再拿东西出来赔给苏心漓,苏博然是万万不舍得,苏博然这人爱沽名钓誉,总爱装出一副是钱财如粪土的高洁样子,苏心漓却明白,他就是个大俗人,金银珠宝,权势名利,他没有一样不爱,没有一样不想要的,虽然他也从程立雪的嫁妆挖了不少好东西,但是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苏博然目光短浅,苏心漓清楚的很,像这次的事情,换做任何一个稍微聪明有远见一点的男人,都会说嫁妆是自己保管的,而不是为了推卸一些经济上的责任,将事情推到一个姨娘身上。
所以说,苏心漓看不上苏博然这人,真的不是没有缘由的,不过苏心漓早就将如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了,这些年,程立雪的嫁妆没少被动用,就方姨娘,她是个周全的人,苏心漓相信,她的东西绝对不会全部都在相府,所以,苏博然这次肯定是要放放血的。
流朱流云应了声是,漓心院的那些人也是热血沸腾,干劲十足,方姨娘和苏博然都担心苏心漓的人趁乱会顺走什么珍贵的小玩意,到时候倒霉的可是他们,所以派出了不少下人跟着,说是帮忙,其实就是监督。
方姨娘眼看着苏心漓院子里的下人将她府库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面搬,心不停的在滴血,不是,滴血二字已经完全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她的心,就好像是破了个大洞,那鲜血就和喷泉似的,不停的往外喷涌,连带的,身上也疼,那感觉,就好像有人拿着刀片,割身上的肉。
“六皇子,你的人,可否借我一用?”
苏心漓看着苏博然,他的那双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姿态的眼睛此刻全是肉痛和心痛,仿佛是在为那些即将离他远去的贵重物品默哀,苏心漓着方姨娘那张被白色纱布挡住的脸,心中委实觉得惋惜不已,现在,方姨娘的心情一定比苏博然更加沉痛复杂啊,这样赏心悦目的一幕,居然就这样错过了,她能不感叹惋惜吗?
“他们是按着父皇的旨意前来协助苏小姐的,苏小姐随便调用。”
颜宸玺挑眉,一副你随意的样子。
“青藤,水儿,还有你们——”
苏心漓指了指颜宸玺带来的两排侍卫,大概有二十余人,又让漓心院剩下的下人跟着,“随我去雪园。”
“你去雪园做什么?”
方姨娘一听苏心漓说要去雪园,情绪一下就激动了起来,声音拔尖,哪里还有半分那病怏怏的样子。
昨儿一整个晚上,方姨娘和苏妙雪两人其实各奔就没睡着,一直都在商量对策,但是商量了一整个晚上,根本就想不出来,只有一个字,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只要东西还在他们手上,事情说不定就有回旋的余地,这么多的东西,苏心漓不可能一一检查,实在是时间太过紧迫了,不然的话,有些东西,完全可以用赝品替代。
“你说呢?”
苏心漓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然后对着方姨娘挑了挑眉,一副你懂得样子,方姨娘当然懂,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不安忐忑,心惊肉跳的。
“苏心漓,你别太过分了,雪儿已经被你害成这样子了,你还想怎样?”
方姨娘浑身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浑身疼痛的她觉得好累,但是她试着躺在床上,根本就睡不着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根本就无法入眠。
方姨娘实在是不知道,方有怀的计策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当初翠花偷偷来相府找她商量的时候,她可是惊叹了好久,她觉得,这计策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她觉得并且认定苏心漓甚至是定国公府都会在劫难逃,但是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方姨娘混沌的大脑快速的旋转着,她想起来了,是因为桂嬷嬷,没错,就是因为桂嬷嬷,方姨娘现在后悔的要命,早知道她会坏了她的好事,当初她一定会把她给杀了。
苏心漓浑身上下都透着无辜,“方姨娘,你的脸又痒了是吧?”
苏心漓抬眸扫了方姨娘一眼,说出的话,半点都不客气。
兰翊舒办事,苏心漓绝对放心,今日来的这些当铺的掌柜还有算账的是肯定不会将今日在相府的事情外扬的,所以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以尽情的发泄嚣张,她可以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但是这种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的说话处事方式,苏心漓更加喜欢,每一个毛孔都是舒张着的,惬意到了极致。
苏心漓在心中叹了口气,有些为自己觉得可怜,看样子,她是被压抑太久了。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连本带利的要回来,苏心漓说完,转身就走,兰翊舒交代了颜宸玺几句,跟了上去,那些侍卫和丫鬟也跟着。
何姨娘看着苏心漓这阵仗,除了惊心,就是心惊,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认识苏心漓了,至少,她是怎么都无法将她和记忆中那个胆小懦弱真的只是空有一张皮囊的小姐联系在一起,她以前是方姨娘的丫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直以来,她都唯方姨娘的命令是从,但是刚刚,她却没有冲出去帮着方姨娘与苏心漓较量的勇气,想到前一天晚上的壮志豪言,何姨娘自己心里都觉得羞愧嘲讽,就算没有苏浅月,她也不敢站出去与苏心漓对峙,就算她心里很想为自己被容嬷嬷整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儿苏汐月报仇。
六姨娘也是静静的站在一旁,她一直都想钻空子上前替苏心漓说话,与她套近乎,但是根本就没有机会,虽然,苏心漓对待姨娘的态度深深的刺痛了她,让她恼火,但就算是这样,六姨娘的心中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和苏心漓套上关系,为了自己,也为了女儿苏沐灵,现在,对苏心漓另眼相待的并不只有皇子而已,听说昨日花朝节上,她又大出了风头,还封了官,成了琉璃的第一个女御史,要是沐灵能跟着她,必定是有利而无一害。
至于柳姨娘,她倒也是想来凑这热闹的,每每看到苏心漓风光无二,她总觉得自己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只是苏心漓不许,她也就只能安心呆在凝霜院,而苏沐灵和苏浅月两人对苏心漓是又嫉又恨,她们心里也渴望着自己有这样的风光,便是跟在苏心漓的身后也好,她们也可以抬着下巴看人,她们两个,心里头都后悔的要命,她们之前是没欺辱苏心漓没错,但是那还不够,她们怎么没在那些人欺负小姐的时候上前帮她呢,如果她们有那样做的话,哪怕只有一次——
众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思量,可当下人们将那些奇珍异宝都搬到院子里的时候,当那些珠宝首饰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耀眼的光亮的时候,所有的人,眼睛都直了,她们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其他,这里随随便便一样东西拿出去卖了都足够她们生活一辈子了,她们只更坚定了自己要和苏心漓交好的想法,然后,从她那里得到好处。
苏心漓才一转身,都没走几步,就看到兰翊舒追了上来,两个人肩并肩走着,距离的很近,苏心漓不由想到昨晚,在自己的那张床上,她考在兰翊舒的身上,两人的身体贴着身体,彼此都可以感知到对方的心跳,她的唇,还重重的亲在了兰翊舒的脸上,苏心漓的眼睛,有些不受控制起来,她用眼角偷看兰翊舒,视线集中在他被自己亲吻过的那一块地方,兰翊舒突然扭头,苏心漓心骤然一慌,忙别过头,脸,完全不争气的红了,并且望着兰翊舒相反的方向走,试图与他保持距离让自己紊乱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兰翊舒见状,只是笑,朝着左手边的苏心漓迈了个大步,苏心漓一惊,扭头看向她,兰翊舒只对她露出如大男孩一般干净的笑意,调皮的很,苏心漓瞪他,只是此刻,她面颊绯红,那双漂亮的眉眼更是含着动人的春意,那一眼,虽有恼意,但更多的却是少女的羞涩,非但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反而更加的让人心动,也幸好,两人此刻是走在最前面,所以身后的丫鬟也自以为是兰翊舒想要靠近苏心漓,但是苏心漓却十分矜持的与他保持距离。
雪园距离芳情园并不远,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雪园的门是关着的,只有两个守门的嬷嬷,她们一见到苏心漓,大喝了一声,“小姐来了!”隔着紧闭着的大门,苏心漓听到雪园里面似乎有很大的动静,水儿上前两步,走到苏心漓身边,对着大门的方向道,“快开门!”
水儿右手的伤不轻,她是因公受伤,苏心漓特意到兰翊舒那里给她要了最好的药,水儿的康复愈合能力也强,几天的时间,伤口已经结痂了,而且就算她刚受伤的时候,这伤口也并未影响她,她完全就和平时一样,该吃吃,该睡睡,反正该干嘛就干嘛,一点也没耽误,就因为这,几乎成了流朱流云几个人的偶像。
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雪园恢复了安静,苏心漓抬头,看着紧闭着的门,看样子,苏妙雪为了那些东西,是准备抗旨将她拒之门外了,可见,她是多么宝贝她母亲的那些东西,既如此,她将东西拿回,她心里必定会更痛更难受。
“苏妙雪,你给我开门!”
苏心漓大喝了一声,见里面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向后退了几步,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给我撞!”
苏心漓一声令下,那些侍卫上前,二十多个人一起撞门,各小院的门和大门不一样,相府的大门是气势恢宏的铁门,但是各个院落却是木门,二十多个身强体健的侍卫齐齐撞门,就算没有借助任何的工具,没一会,门就被撞开了。
苏心漓笑着看了兰翊舒一眼,其实,苏妙雪这样拙劣的反抗对策,也算是在她的预料之中,谁让她那么了解她呢。
苏心漓领着人才进了院子,就看到苏妙雪在丫鬟的搀扶着气势汹汹的走了出来,“苏心漓,你这是做什么?”
果然,和她姨娘一个德行,难道她会不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吗?明知故问。
苏心漓完全没搭理苏妙雪,将她的院子观察了一遍,朝着她正屋的方向走去,直接进了房间,苏妙雪见状,跟在了身后,“苏心漓,你这是在做什么?我虽然只是养女,但我也是你的姐姐的,你身为相府的嫡女,怎能这样没有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