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他的对面,两旁坐着陶嫤和段淳。
一旁的随侍上来倒茶,茶是刚煮好的,香味四溢,陶嫤在外面冻得双手冰凉,正好捧着杯沿暖暖手。一旁熏笼香烟袅袅,整个屋里都是淡雅的香味,跟普通的熏香不同,这种香闻着使人心旷神怡,不是女儿家喜欢的那种甜腻的香味,而是很清淡,映着窗外细细碎碎的雪花,别有一番情趣。
这是陶嫤头一回正式地面见瑜郡王,坐下后朝他一笑,“瑜郡王常来这里喝茶吗?”
段俨颔首,“这里的乌龙茶味道不错。”
她捧着脸颊,真像极了天真乖巧的少女,“我阿娘也喜欢这种茶,想不到瑜郡王的口味跟阿娘一样。”
段俨朝对面看去,弯唇轻笑,“是么。”
她嗯呢一声。
茶楼里也有不少招牌点心,段俨方才没点,盖因不知她们喜欢什么口味。目下招呼伙计上来,对陶嫤道:“点你想吃的点心,若是不知道,便让这里的人为你推荐。”
陶嫤没有客气,她来过这里几次,吃惯了几种甜点,便一一说给伙计听。
伙计应下,又问殷岁晴,“这位夫人想点什么?”
俨然把她跟段俨当成了夫妻,而他们就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殷岁晴犹豫了下,最终没有解释,“有山药松瓤卷酥么?只要一碟这个就好。”
解释显得多余,好像她多么心虚似的。
何况她赴了他的约,原本这关系便牵扯不清,又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伙计道了声有,退下时体贴地关上了门。
陶嫤去松州的这一年,段俨多少知道一些。见她回来难免要问一两句,陶嫤这两天被不少问过了,这会儿脸上却丝毫不见不耐之色,笑眯眯地回答他的问题。段淳时不时插上一两句,气氛很是融洽。
不多时伙计端着点心上来,陶嫤给瑜郡王和世子一人夹了一块枣沙卷儿,“这个可好吃了,我每回来都点的。”
男人一般不喜欢甜食,这父子俩也不例外。段俨不忍心拂了小姑娘的好意,配合地咬了一口,倒是段淳皱着眉头吃完了,事后喝了两杯茶才冲淡嘴里的甜腻,“太甜了。”
陶嫤见状,忍俊不禁,“那你怎么还吃完了?我又不会逼着你的。”
他掀眸看去,没说什么。
殷岁晴深知自家女儿的脾性,担心她捉弄老实的段淳,掏出绢帕替她擦了擦嘴角,“瞧你,哪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
陶嫤吐了吐舌头,没有争辩。
殊不知古怪的模样被对面的段淳看去,只觉得她越发可爱了。
约莫正午时分,殷岁晴提出回府的打算。
段俨不多挽留,站起来道:“本王送你们回去。”
她们的马车停在西市街头,走回去还要很久,这会儿雪已经下大了,不好再走回去。殷岁晴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不好多麻烦瑜郡王,还是我遣人让车夫过来罢。”
段俨送她们出去,吩咐身后的侍从,“你去街头找到楚国公府的马车,让他驶到这里来。”
那侍从一应,赶忙跑出去办了。
殷岁晴没想到他这么周到,怔了怔道:“瑜郡王大可不必做这些。”
段俨没有争辩,弯起薄唇,“若是连这些都不做,本王委实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这话说得太暧昧,饶是殷岁晴经历了□□,也有些被他打动。
她不由自主地轻笑,这是今天她露出的最真诚的笑,唇瓣上扬,使得整张脸都生动起来。明媚美丽,风韵雅致,让段俨看怔了一会儿。
他回神的时候,她已经走下了楼梯。
楼梯口站着陶嫤和段淳两人,他们是很识趣的,才不会做那些没眼力见儿的事。
殷岁晴走到陶嫤跟前,携着她的手道:“走吧,先到门口等一会。”
陶嫤嗯一声,朝后面的瑜郡王眨了眨眼睛。
来到门外,不想陶府的马车还没走,非但如此,正赶上陶临沅跟陈秋娘离开。他们尚未登上马车,陶临沅听到陶嫤的声音,转头看来,蓦地一僵。
“岁岁……”
陈秋娘正要上马车,闻声回眸,以为他在叫她,谁知道他的眼睛却紧紧盯着从门口走出的女子。
陶嫤心里道了声真不巧,扯了扯嘴角唤了声阿爹。
再看殷岁晴,只往他那看了一眼,旋即平静地收回目光,对白术道:“去看看马车什么时候能过来。”
白术道:“是。”
陶临沅被她漠视了,却仍不气馁,举步欲上前。
刚走没两步,看到从她身后走出的男人,一身锦袍,唇边含笑,不是瑜郡王是谁?他脸色稍变,定在原地。
段俨想必也看到他了,但是不认识他,以为他是一个路人。他来到殷岁晴身边,撑伞替她挡住面前的雪花,顺道掸去她肩上的白雪,“屋里暖和,刚出来会有些冷,我让人把我的斗篷拿来。”
殷岁晴摇摇头,“不用了,到了马车里就不冷了。”
他没有坚持,不多时车夫驾着马车过来,领着她走过去。
许久不见,陶临沅对她的思念泛滥,情不自禁地唤了声:“岁岁!”
殷岁晴止步,回头淡淡地问:“陶侍郎何事?”
她问他何事,他张了张口,却答不上来。
这一年里有多想她,大抵只有自己知道。可是她见了他,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反而跟另一个男人关系融洽。
他既不甘心,又悔恨不已,明明是他的,怎么转眼就成了别人的?
殷岁晴看到他身后的女人,隔着风雪,隐约能看清容貌。
这张脸……她反应过来后,厌恶地皱了皱眉,连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多说,转身登上马车。
陶嫤牵裙跟上,“阿娘等等我!”
待上了马车,挑帘谢过瑜郡王父子,又对陶临沅道:“阿爹快回去吧,雪越下越大了。”
陶临沅却没动,直勾勾地盯着帘内。
不止是他,陈秋娘只觉得浑身冰冷,冷得几乎没有知觉。她像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似的,难堪至极。
她看清了殷岁晴的容貌,更听到了他叫她的名字。
岁岁,不是穗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