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江衡没有言语。
正在赵斌惶惶不安时,他挥了挥手道:“下去吧,若是军府里再传出这种事,本王头一个便处置你。”
赵斌劫后余生,长长地松一口气,退了下去。
江衡留在室内,仍在思考赵斌的那番话。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连赵斌都能看出来,旁人难道看不出么?
仔细一想,他确实对陶嫤过于宠溺了,自从她搬进将军府后,他的底线便一步步退让。搁在以前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偏偏它是真的,他确实在无底线地纵容陶嫤。
再这么下去,不止是赵斌,阖府上下应当都能看出来。
两个月之后,从长安送来了好几封家书。
是上回陶嫤写给陶府和楚国公府的回信,听管事说在江衡那里,陶嫤听后,趿着丝鞋便往瞻云院去。
后头白蕊急得直跺脚:“姑娘,您倒是先把鞋穿好啊!”
可是她哪等得及,好几个月没跟阿娘见面了,更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如今她的家书寄来,叫她怎能不着急!陶嫤一阵风似的卷进瞻云院,院内仆从还没看清人影,她便已来到正室,“魏王舅舅!”
屋里的下人告诉她:“郡主,魏王目下正在兵器库里。”
兵器库是瞻云院后面的一间屋子,里面存放着江衡十几年来收集的各种兵器,各有特色,是江衡的心头好。陶嫤闻言,一口气来到兵器库门口,站在门前气喘吁吁:“魏王舅舅你在吗?管事说阿娘的信在你这里,我来拿信的。”
里面传出江衡的声音:“进来吧。”
兵器库门口连个侍从也无,盖因这地方宝贝得很,江衡从不许人出入,连李鸿李泰都不能。如今他却原因让陶嫤进来,可见陶嫤对他的意义不凡。
直棂门未关,陶嫤推门而入,外面摆着一张桌几,没什么不同。转到一扇门后面,便见房间四周都悬挂着各种各眼的兵器,刀剑匕首,枪戟长鞭,还有一些锋利精致的暗器。冷兵器反射出森森光芒,险些晃花了陶嫤的眼。
她顾不得细看,走到江衡跟前:“阿娘的信呢?”
江衡正坐在矮榻上擦拭一柄长刀,刀身轻薄,削铁如泥。她走得近了,江衡担心伤到她,便把刀收进刀鞘里,一低头恰好看到她鞋子只穿了一半,蹙眉道:“怎么不穿好鞋就过来了?”
陶嫤跟着低头,“我这不是着急嘛。”她又问了一遍,“魏王舅舅我阿娘的信呢?你给我吧。”
江衡道:“在书房里放着,等下回去给你。”
言讫,陶嫤转身便要去他的书房,被他抬手拉住。他把她摁在矮榻上,一本正经道:“把鞋穿好再去。”
这一路走来,不知道多少下人看到了她的模样,姑娘家竟连这都不注意,江衡实在头疼。
他蹲下身,握住她的脚腕为她提上丝鞋,两边都穿好之后,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日后不得再有这种情况。”
陶嫤恍惚应一声,脚腕上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度。
好不容易拿到家书,陶嫤数了数共有三封。
一封是楚国公府,一封是陶府,还有一封是谁写给她的?陶嫤纳闷地看了眼署名,发现是来自瑜郡王府,这倒让她吃了一惊。
瑜郡王还会给她写信?怎么想都不大可能,于是先把这封信拆了,里头只写着一句话——
好好养病,早日回长安。
左下角落款是段淳。
陶嫤受宠若惊,虽然寥寥数语,但还是有些感动。看来段淳是真把她当妹妹的,哪怕她来了松州,他都没有忘记她。
接着是拆楚国公府的信,字是殷岁晴写的,陶嫤甫一看到熟悉的字,便觉眼眶一热。殷岁晴把府里近来的状况说了一遍,告诉她殷如身体健朗,让她不必挂念;三舅母上个月有身孕了,不知这胎能不能生个闺女……再后来才是她的话,她让陶嫤在松州听江衡的话,凡事不可任性而为,好好静养,过不多时便能回长安了。
陶嫤扁扁嘴,泪水差点夺眶而出。江衡就在旁边,她不好意思哭,揉了揉眼睛继续拆下一封。
这是陶靖的信,陶靖平常看着沉默冷静,但对妹妹是真心疼爱,字里行间都是思念关心。他说家中一切都好,顺便提起孙启嫣,也没出什么问题。信里提及陶临沅只是一句待过,并未细说,想来也没什么事。
陶嫤细细读完之后,终是放心了,刚要抬手,便有一只手掌伸到跟前,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看个家书也能哭?”
陶嫤一摸,果真留了一脸的泪。
小不点哭时不声不响的,江衡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里毫无缘由地抽疼。
她吸了吸鼻子,“魏王舅舅不懂,这叫情到深处,情不自禁。”
江衡没有出声,谁说他不懂?
他现在便忍受着这样的折磨,情不自禁,一发不可收拾。
寒来暑往,天气从秋入冬,陶嫤迎来了在松州的第一个冬天。
松州在南方,刚入冬时淅淅沥沥下了几场小雨,天气益发寒冷起来。这种冷跟长安不同,潮湿中夹杂着阴冷,陶嫤适应不来,生了好大一场病,在床上卧了半月有余。
把病养好之后,不知不觉间便要迎来她十四岁的生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