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来拜会王贤的人络绎不绝,王贤仍旧区别对待,对于商人他都予以接见,对士绅则只见了几个与他相善的,大部分被二黑拒之门外。
晚上王贤借花献佛,让那位董师傅烧了一桌金陵名菜,宴请陆员外、侯员外、李员外和周老板几位。
其余几人自不消说,李员外对王贤能请自己,着实有些受宠若惊。他不禁得意自己见机得早,跑到杭州向王贤赔礼道歉,才逃过一劫不说,还被王氏小集团吸纳进来。
李员外已经明悟了,将来之富阳,就是这个小集团的天下了,是以一经王贤亲口邀请,这位本县昔日的士绅领袖,骨头竟轻了三分,满口答应下来,干脆没回家,在后院和陆员外几个吃茶聊天,等着晚上的家宴。
一是为了增进感情,二是多了解些情况,到时候不至于人家说啥,自己都听不懂。
天还没黑,王贤过来了,几人忙起身相迎道:“大人辛苦了。”
“过年真他妈累。”王贤笑着坐下,对李员外道:“员外一直没走?”
“大过年的,大伙儿好容易聚聚,”李员外忙欠身笑道:“撵我都不走。”
众人心说这家伙脸皮够厚,王贤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别客气道:“是啊,平时都忙,趁着过年还不好好聊聊,对了,聊什么呢?”
“说起今年的行情。”周洋道:“大伙儿都不太乐观。”
“怎么讲?”王贤摆出倾听的架势。
“先说粮号,去年发达是因为几十年不遇的大灾,今年随着灾民返乡,各地恢复生产,销量下滑已成定局。”陆员外道:“大人得有个心理准备。”
“嗯。”王贤点点头道:“就怕情况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糟。”
“怎么讲?”这下轮到他们问了。
“不知你们研究过浙江粮食的供求么?”王贤问道。
众人摇摇头,他们还没有这种全局观念,只能听王贤道:“我去年抽空琢磨了一下,发现其实单从数量上,本省的粮食产量,养活全省人口是没问题的。”
“那为何总是缺粮?弄得粮价全国最高呢?”众人问道。
“这是不均衡引起的,”王贤道:“你不可能把所有粮食按需分配给每一个人,有些地方的粮食过剩,有些地方却缺粮,粮商们想的不是互通有无,而是会想方设法延续这种不均衡,好以此牟利。于是粮食过剩的地方,谷贱伤农。缺粮的地方粮价高企……”
“大人的意思是……”陆员外几个都是内行,闻言有些懂了:“本省缺粮是粮商们人为造成的。”
“嗯。”王贤点点头道:“因为粮食无法按需分配,缺粮的地方总是闹粮荒。一旦某地闹粮荒,便会引起邻近府县的恐慌,官府不许粮食出境,百姓使劲屯粮,结果粮食的缺口更大了。”顿一下道:“这种心理叫‘追涨’,预期涨价时价格会涨到离谱。”
“‘追涨’的另一面,是‘杀跌’。”呷口茶水润润嗓,王贤接着道:“当然人们预期粮价会降时,粮价又会跌跌不休,远超人们的想象。”
“好一个追涨杀跌!”李员外今天是长见识了。他终于知道王贤能把富阳官绅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是靠小聪明,而是有大智慧。
“这么说,我们从湖广不断进口粮食,对浙江粮价的冲击,比想象中还要大的多。”几位粮号的股东也明白了,脸色很是难看道:“粮价要是大跌,利就很薄了。”
“腰斩也不是不可能。”王贤缓缓点头道:“这一行的暴利已经到头了,大家要未雨绸缪。”
“大人说的是。”陆员外附和道:“如今我们是树大招风,谁逮着都想咬一口,还有人惦记着要把我们撵走,这日子其实远没看起来那么风光。”顿一下道:“要是连利都薄了,我们还是趁早转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