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就让红露拿了预备好的姜片在眼睛上擦了,顿时眼泪源源不绝,直流了一刻钟,照着镜子发现眼睛又红又肿,她这才作罢,于是把丫头们遣下去,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外面报说萧东海过来了。
方琼华连忙站起身子,强自在脸上堆了笑容迎出去,殷勤问着丈夫这一日在衙门里的工作是否忙碌?又和他说顾绮罗已经到家,还带回了萧江北的信等事,正说着,就听萧东海沉声问道:“琼华,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了你?”
“哪有人欺负我?如今府里谁不知道老爷护着我,那些不把我放在眼中的奴才们也都不在了,还有谁能欺负我。”这就是方琼华的高明之处,她不是否认说“我哪里哭了”?而是承认哭了这件事,却否认了有人欺负,这自然是更高明的欲擒故纵。
果然就见萧东海根本不信,沉声道:“你这性子向来是刚强的,若不是受气,怎会哭得眼睛都肿了?”
方琼华连忙擦了擦眼睛,强笑道:“老爷原来是说这个啊。真不是有人欺负我,不过是今儿老太太高兴,让人请了各房人过去,我虽然白日里事忙,可想着难得老太太这样振奋精神,所以我就也过去凑了凑热闹。看着那满堂欢笑,我心里边……便忍不住想起从前的事,那会儿我在父母身边,也是他们爱如珍宝的女儿,家里时时刻刻都是这些欢笑声,我那时节还只是个无知少女,整日里做着梦,想着表哥将来会迎娶我,却不料世事哪能尽如人愿?一转眼间。一切都变了。好在如今我终于还能和表哥在一起,这一生原也该知足了,只是回忆起前事,总是难免伤感。”
她说着说着就又哭泣起来,自然又引起了萧东海的怜惜和愧疚之心,抱着方琼华好一番温言安慰,又问顾绮罗今日回来了态度如何?方琼华自然是满口好话。然而萧东海早已经习惯了她这“委曲求全”的性子。联想前面的话,他就有了一个印象:看来儿媳妇对妻子也是不甚友好,最起码肯定是不亲热的。这个其实不用妻子说他也该料到。自己娶继室。儿子和儿媳妇从辽东送回来的几样贺礼一看就是敷衍的,他那一双嫡亲的儿女把前妻早逝全都归罪在琼华身上,却不想一想,自己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这些儿女,也是尽了前半辈子最大的努力。如今他只想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和美美过后半辈子,他们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些?
因越想越气,面上却还不能表现出来,待安慰了方琼华。下人们就送上宵夜,方琼华吃了一大碗酒酿汤圆,自己也觉着不好意思。就让萧东海去探望许太君,她自让丫头们替自己卸了钗环首饰。
这里萧东海出了门。“恰好”就看到青莲从厢房里出来,看见他,这丫头便凑过来,小声道:“老爷,太太就是这样多愁善感的性子,您不要烦躁。她这些年吃得苦也太多了些。”
萧东海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今天晚上你们太太在老太太那里,难道没用饭吗?我看她倒是吃了不少夜宵。”
青莲苦笑道:“老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太太在那里,能吃得下东西吗?人人都是亲亲热热的,只有她孤孤单单坐在那里,这固然是有了太太威严,可老爷应该知道,太太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她是想要一个和和美美的家……”
说到此处,便猛地住了话头,接着又喟然长叹道:“是奴婢一时情急多嘴了,太太平日里不让奴婢说这些话,只是奴婢看着太太可怜,素日里不得开怀,只能拼命理事,所以就忍不住……唉!幸好家里外面还有这么些事给太太做,不然奴婢真是不敢想她会有多孤单凄凉。”
萧东海无言点点头,让青莲进去服侍,他这里心情沉重的来到许太君院中,知道母亲尚未安歇,便连忙进去请安,见老太太精神果然比先前好了不少,方觉开怀了些。因详细问了太医的诊治,又很是嘱咐了丫头们一通,便听老太太道:“行了,我身边这些好歹都是服侍了几年的,用不着你嘱咐。倒是今儿绮罗回来,带了江北的信,我留在这里了,秋月,你去把江北的信拿来给你们老爷。”
萧东海接了信,却不忙着看,只陪笑道:“这些日子母亲身上不好,儿子真是心急如焚,如今江北媳妇回来就好了,她是最有分寸的,又得母亲欢心,日后常让她来母亲身边走动走动,大概母亲这病也就该痊愈了。只是母亲别只一味疼顾着孙子媳妇,琼华也是可怜的……”
不等说完,就听许太君道:“罢了,我本来好好儿的,你何苦又提她来让我堵心?你要真心希望我别那么早死,日后在我面前就少提你那媳妇,你被她蒙蔽的糊涂了,我可还没老糊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