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她所言,南宫昀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启程那日的早上。说是见面,其实不过是在人群中看着她登上御辇。在这样的严冬出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眼前像是被喷吐出的白气蒙住了一层似的,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热量也仿佛在随着一呼一吸而流失,寒意却丝丝络络地自周身侵入。
文武百官被分成了两个阵营,包括南宫昀在内的数十名重臣都要随李长歌去葵丘,而他们对面的阵营中,站在最前面的就是连铭,南宫昀冷冷地注视着他,事实上,这也是三天来他第一次见到连铭。
这几天,连铭都一直待在大理寺里,看上去是一副忙得焦头烂额的样子,而南宫昀,自然也不会主动地去质问他。
毕竟事实已经明白地摆在眼前,李长歌确实将监国重任交给了连铭,而连铭自己也没有前来解释,那么,还有什么去质问的必要呢?
触到他冰冷的目光,连铭似乎有点不自在,又像是有点困惑,而南宫昀只是冷冷地掉过头去不再看他。李长歌在上车的间隙瞥到了这一幕,眼底掠过一抹了然。
挑拨离间,是对南宫昀这种疑心太重的人最有效的方法。她确实指定了连铭为监国人选之一,只不过在说服连铭的时候,用的却是南宫昀的名义。
她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南宫昀的笔迹,甚至还伪造了一枚南宫昀的私章,这两样都是凭借前世的记忆完成的。用来对付南宫昀的心腹,再合适不过了,毕竟他的私章,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而通过这一点,也更加确定了连铭和南宫昀之间的关系。
其实这并不是事情的关键,连铭固然是完全相信了,但李长歌接下来又安排了很多事情给他,把他整个人几乎是绑在了大理寺,让他根本没有机会和南宫昀碰面。
既然连铭以为是南宫昀举荐了自己,所以他不会想到要主动去告诉南宫昀这件事。
而南宫昀,在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事实后,又发现连铭对他“避而不见”,原本三分的怀疑很快就会变成确信无疑。而他本身疑心太重,性情又十分自傲,面对这样的背叛,只会按兵不动伺机报复,绝不会直截了当的问个清楚。
凭心而论,这只不过是个非常简单的谎话,之所以会收到如此效果,完全是因为她准确地把握住了这两个人的性格。
这也是她迫不及待要启程的原因之一,中间间隔的时间越短,谎话就越不容易被拆穿。
十六名强壮的宫监将步辇抬起,浩浩荡荡的队伍便离开了皇宫,往出城的方向去了。步辇虽然华丽舒适,但并不适用于长途跋涉,起初用它只不过是为了体现皇家威仪罢了,到城外自会更换马车轻装上阵,以求在约定时间到达葵丘。
挑开厚重的毡帘,看着大开的宫门离自己越来越近,李长歌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寂寥之感。
这是父皇留给她的宫,也是他托付的天下,当她再回来的时候,一切是否会依然如故?
有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宛如叹息:不会的……
眼前朱红的宫墙仿佛活了过来一样,像是铺天盖地的血,一如记忆中的惨烈。看来这座皇宫是注定要经历一次血洗,才能在废墟之上重建新的天地。
只不过,那个肩负重建重任的人,会是她吗?
终于要踏出复仇的第一步,南宫昀,请你好好的睁大眼睛看着吧……李长歌的手指微微收紧,想象着手中扼住的,是命运的咽喉。